“嘿,等等——”
一声抱歉的笑,吓得他们双双起立。
是坎沙回来了。他先看着跌落在地的手机,又看着指节打颤的卡麦尔,挠着头走过去,搂着那快要散架的肩,诚心地说:“抖什么?你怕什么啊?瞧你这样,我还没感谢你呢——谢什么?当然是你教我的啊,那句…死才是唯一的公平嘛。怎么,你要说那是你骗我的,是胡话、假话?唉,你怎么能这样呢?真是…叫我失望啊,卡麦尔·达西欧。”
“坎沙,不关他的事,那些事情,都是我的意思…还有他们的意思,”那眼里的玩味,让巴迈抢先开口,揽下所有过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是中洲人,我们斗不过格威兰人、斗不过这些白皮,我只能帮着他们,替他们干丧尽天良的丑事。你要恨,就冲我来,他只是听我的话做事,他是迫不得已,他…”
“卡麦尔,塔都斯的事情,你和叔叔说了吗?”
卡麦尔真想说没有,可实在鼓不出声音,只能疯狂地摇头,用最简单的动作,来回答这位搂着他的圣恩者。
“那阿姨呢——我是说你妈,你和塔都斯的妈妈,还有你的妹妹、塔都斯的姐姐呢?”
没有、没有,在父亲的困惑中,卡麦尔死命地摇头,回答他…说没有。
“好,你还真是个好大哥哦,我看走眼了,佩服、佩服…嗨,不过你说,你这么好个当哥的,怎么就跟条狗一样,帮着那些蠢猪咬我?嗯?为什么呢?是什么把你变成了这样?是你的父亲、亲爱的达西欧先生吗?”
摇头、摇头……哦不,是点头。卡麦尔看着父亲,哆嗦地点头,点得父亲相当心寒,也相当满意。
“唉,你看,卡麦尔…我其实…怎么说呢,我其实是很感谢你,很欣赏你的,你别不信啊,你看,就一两天的时间,你送给我多少礼物、教会我多少道理啊。可是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多让人惋惜啊…我不过是照着你教我的理做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不能接受呢?难道,你都没胆子扛一扛你自己说的理?”
点头、点头,又摇头。
坎沙松开搂着肩的手,在卡麦尔的脸颊上拍来拍去,像是小孩子拍皮球,玩得兴起。拍乏了,他不由感叹道:
“你看,说到底,你也是个虚伪的东西。活得这么虚伪,肯定很累吧,不过别担心,有的是和你一样虚伪的人,跟他们混在一起,你肯定会快活——行吧,就这样,我也原谅你啦。”
话音未落,他便卯足力气、扇在卡麦尔的脸上,将那惊恐的头颅从脖子上抽飞,狠狠地撞在墙上,碎成一坨粑粑样的玩意。
最后,他走向巴迈·达西欧,给这个帮过自己的人,送上最深情的拥抱,满怀歉意地低下头,说:
“抱歉了,叔叔。我知道,你是有苦衷,毕竟你们大人总有难处,我们小孩子想不懂。况且,你也是个坦诚的人,我清楚。虽然我舍不得让你继续受苦,想帮你享享福…但是,你要是真走了,去了天国,真不知道是仇人多还是朋友多…算了,你看,反正到哪都是受罪,到天国了,应该安全些。你在这里的苦,就由塔都斯代你受吧——没办法,要怪就怪他恶心到我了,叔叔。”
这回,他的手法温柔不少,仅仅是掏出巴迈的心脏,便鞠躬告辞了。
在上楼前,他顺着音乐的源头,回到那处宴会厅——他踢开门,又反手把门锁拧烂,在宾客的哗然中迈开大步,学着《搏击全明星》里冠军庆贺胜利的招牌动作,当众狂奔欢呼。
“把这个神经病赶出——”
最先张嘴的人,第一个被他抓住。那是个搂着舞女亲热的格威兰老头。而在他的手里,老头就跟小鸡仔似的,只能扑腾着腿,试图踹开这个力大无穷的年轻人,且不去听他的笑声:
“哈哈,你们还真专注啊!比街头喷漆的艺术家还上心!护场子的跑了,你们都不知道啊?来,陪我跳个舞吧!”
怎么跳?当然是一手抓着一个人,如甩鞭子般乱蹦。甩死一个,就再抓一个;拍死一个,就再找一个。不管是格威兰人还是中洲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是宾客还是侍者,不管是抵抗还是逃跑,不管是尖叫还是求饶,都被他当成鞭子抽、当成牛羊打,砸得血肉横飞,染得地毯更为暗红。
“停什么?你们继续吹、继续弹、继续奏啊!”音乐停了,他非常难受,暂且收手,请乐队的成员回到原位,再拍拍胸膛,向幸存者喊道,“来,谁会唱索菲拉的歌——就是大明星索菲拉啊!要女人来,女的来唱!你们,来!伴奏啊,来点带劲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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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女郎纵情高歌,乐队指挥忘我地挥动,他则是抓着逃不开的人,继续表演他的舞蹈,且跳且高呼:“好好好!再来、再来!再动听些!我还没有爽过瘾啊!哈哈…”
不知多久,他终于腻味了。他踢开锁死的门,走出痛苦呻吟的宴会厅,到电梯前,摁下三十三楼的按钮,吹着口哨,走到熟悉的房前。
他推开门,笑呵呵地四处打量,喊道:“海芙,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海芙仿佛消失了,去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没事,海芙,你别怕,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在这里啦,等等我,马上好…”
说着,他走进浴室,拿冷水冲了个凉,湿漉漉地来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趟,举起胳膊,看着母亲送给他的戒指,将这身上最贵重的物品摘掉,对着吊灯的光彩,迷恋地自说自话:
“海芙,你说的对,你说的很对…我实在蠢,很多事情,还不及你想得通透。海芙啊,我们以后可能永远见不了面啦,你想回家吗?想的话,就拿着它——拿着它,去典当行换些钱,回珀伽去吧。不过啊,我是感觉,一个人去外面闯荡也不错,是吧?只要运气好些,遇不到狼心狗肺的白皮、碰不见狐假虎威的猪猡,生活没准不错,嗯,没准不错。”
说完,他将戒指放在茶几上,打开游戏机和电视,与无人控制的对手打了一局。之后,他走出房间,朝卧室的方向,送出最后的告别:
“海芙,再见啦。”
他回到包厢,从四具尸体上找出了好些钥匙,再到停车场一一尝试,总算打开一辆跑车。他扯掉跑车的门,又掀开车顶棚,把跑车变成敞篷车。然后,他学着塔都斯的动作,插钥匙,打火,上档,踩油门,连磕带撞地离开了酒店。
他来到母亲就职的公司,说自己是塔都斯的朋友,直乘电梯,找到一些必须要见的人,说出必须要说的话,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见跑车被一群人围着,他拦了辆出租,告诉司机去学校。不过,当出租车经过市政厅时,他急忙叫停,随手抽了两张钱,便走上前去。
市政厅前,建筑工们又在静坐示威。他看了看横幅,又问了问,晓得是达西欧家十来天没发薪水,还成日说后面会解决。建筑工们忍不住了,又来到市政厅控诉——还是老样子,横幅一拉,旗帜一举,安静地抗议就行。
“你们是不是傻啊?上次,他们有理过你们吗?”他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市政厅的伸缩门,无视了门房安保的警告,笑嘻嘻地对领头的老建筑工说,“怂怂怂,怂得人人都瞧不起你们,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啦。听我的,去,砸了这门,冲进去教训他们一顿,告诉他们不办事就去死,事情肯定能成。”
“你这娃娃,回去上学去!你哪里知道,麦格达是…”
“是啥啊?说说看呗,老家伙。”
“老家伙?你、你真是不懂礼貌!麦格达是帝皇使者杀过人的地方!是帝皇使者大开杀戒的…”
“怕什么?帝皇使者?他在圣城,又不在这里,他能拿你们怎么样?”
说着,坎沙走到伸缩门前,抓住不锈钢的门杠,猛地一揪,直接把整道门拽了出来。本想来呵斥他的安保,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市政厅,听着他高声催促、叫那些吓傻的建筑工们跟他进来。
“你好,办事请预约排——”
话还没说完,窗后的办事员,便被他连着玻璃拉了出来,拖到建筑工们面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说啊,我叫你说啊,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拿到工资?说啊,怎么不说呢?唉…又一个死哑巴。”
在办事员清醒前,他一脚跺地,把头连着地砖一块儿踩碎。建筑工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全部吓得要跑,他又把手一拍,不耐烦地说:“没种的东西,谁跑谁死,记住了?”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他,跟着他走完市政厅的每一间办公室,看着他抓来所有的政府人员,然后一个个问话、一个个杀掉。
在圣恩者的力量之下,没有护身奇迹的死得最痛快。用奇迹护身的最倒霉,多受惊吓不说,还要给他逼问小金库和银行卡密码,把钱包掏个精光后,在自以为得救的欣慰中,突然被扭掉脑袋,死都不能瞑目。
最后一个活口是个女文员。他把人扔到建筑工们的面前,两手往墙上一擦,蹭走了沾染的血,满意地说:
“呼…舒服了,你们也试试,真没啥难的。相信我,对这种和稀泥的东西锤拳头,那是真痛快——怎么,你们还不敢?怕什么啊,和我一起杀个痛快,不成吗?”
建筑工们在摇头、在摆手,在告诉他不成。他悻悻然捂住脸,踢开了求饶的女文员。不用他说话,建筑工们便让出一条路,无声地守在两旁,目送他离去。
在消失之前,他竖起大拇指,朝建筑工们慢慢地转。等转到大拇指向下后,他一甩手,大笑着跑起步,边跑边喊,喊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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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都是群没种的阉鸡!乡下人、城里人都一个样,统统是耷拉尾巴的狗,活该舔白皮的屎吃啊!你们记住吧!躲得了富豪,躲不了官!躲得了官,躲不了我!躲得了我,也躲不过你们自个儿啊!哈哈!”
很快,他走到了校门前。看着安静的学校,他不由想起来,那刚和塔都斯结识的日子。
那会儿,他和塔都斯谈过,某些论坛里的“哲学家”,是怎么大放厥词,说所有人都是不贞洁的——出生在共治区,上学就会被学校侮辱,当官就会被上司侮辱,打工就会被公司侮辱…总之,北共治区的人,生来就要被侮辱,死了也要被侮辱,就没个清净日子可图。
当时,塔都斯把烟头一吐,说这人是在放屁,他怎么没有感受过半分侮辱?
那会儿,坎沙笑着赞同了朋友的论调。而现在,他想说一句不同的话…
“还真没错,所有人都被生活玩成了贱妇啊。”
他站在校门前,招呼保安开了门,走进了校园。明明没有功课,明明没有书包,明明是轻松地走路,他却觉得肩头像压了无数的包袱,越走越累、越走越想哭。
最后,他坐在教学楼前,直愣愣地躺了下去。他望向校门处,望向黄昏的街,望向正在摆摊的商户,却只望到了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