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拯救

明日无瑕 提笔随缘 5976 字 18天前

属于他一个人的夕阳。

再也没有家,再也没有退路了,是时候往前走,踏出最后一步了。

“小王八蛋!你还敢进学校?赔我女儿的命来!”

刚进教学楼,他便和两个熟人撞上了——是自杀的女同学的家长。

拳脚落在他身上,完全是不痛不痒。他都想打哈欠,叫大叔大妈别再撒泼了,滚远点为妙。不过,当他掐住两人的脖子后,见那两张嘴还在叫骂,他不免产生了一些新奇的想法。

他将这对夫妻嘴对嘴按在一起,然后慢慢地使劲、慢慢地加大力气,直到把两人的头按成了一团,才高兴地松开手,打了个响指,往楼上去了。

听那激昂的嗓音,他知道,是临近考试,老师们在开家长会,给学生的父母打气呢。果然,当他敲开教室门,在全班同学与家长的愕然中走上讲台后,他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塔都斯和阿姨在,富达尔和母亲在…都在,都在。

“你这个混蛋!你不配回班上来!出去!”

被他帮过,又因他而死了青梅竹马的男同学,是大吼一声,冲上讲台,不顾老佩姆的阻拦,向他挥出拳头。

在一片哗然中,他握住那只拳头,连着拳,把整条胳膊扯掉,扔在了男同学的脸上,不耐烦地说:“你省省吧,自己舔不到手,怨我?行吧,我帮你睡一觉,祝你在梦里随便操她——你俩是绝配,我说的。”

于是,他抓着男同学的脖子,将头连着脊椎拽出来,扔出了教室。

在家长和同学们乱成一团时,他嘘了声,对瞠目结舌的老佩姆说:“老师,叫大伙安静点儿,再吵再想跑,我只能把他们全杀了,嗯,全杀了。”

最直白的话,往往最有威慑力。在寂静中,他满意地走向富达尔和黛丽娅,将这对母子搂在怀里,又嫌弃地松开,捂着胃部,呕个不停。

“杜拉欣同学…”

“行了行了,别喊我的姓…我是真没想到啊,可爱的瓦汀同学,你的爱好,竟然是趴那婊子妈的身上。说真的,我好想一拳打穿你,再打穿你的好娘亲,把你们串在胳膊上,揉那么一揉,搓成一坨丸子,帮你俩融为一体…不过,你放心吧,我还要谢谢你呢,我还想让你继续受苦呢,所以,今天啊,小可爱,可爱的富达尔、可爱的瓦汀同学,我不会动手的啦,因为你和你的好妈妈,帮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些父慈母爱,可能全是些忽悠人的屁话。

什么亲情啊,总归信不得啊,信不得。”

众人还没从血腥里走出去,又让违背伦理的震撼吓得失神。可是,在这老佩姆都头脑失灵的时刻,有一个人说出了要命的话:

“坎沙,你是在发什么神经?”

是塔都斯。他护着他的女人、他的阿姨,如此质问着他的好朋友、他的好兄弟。而坎沙,则是一拍脑袋,快步奔向他,撑在他的书桌上,傻乎乎地笑。

笑完了,坎沙伸出舌头,舔了舔黏上脸的血,笑着呸了口唾沫:

“兄弟,差点儿忘了你咯。”

“你是——”

“我是?我是坎沙、坎沙·杜拉欣,我刚从你家酒楼出来,知道吗?你爹和你哥啊,非要我劝人小姑娘陪白皮猪睡觉,还带着头肥猪,在那里胡说八道,坏我的心情——所以,哥们儿,对不住了,我把他们几个都杀了,嗯,都杀了。

你大哥,头给我抽飞了,就跟皮球撞上钉子一样,啪,爆了;叔叔他对我不错,我想着手法轻点儿,就掏了他的心——跟电影里一样,手探进去一掏,哧溜一下,就捏开花啦。”

塔都斯盯着他,盯着那笑意满满的眼睛,目光从困惑、到震惊,再到困惑,最终,说出一句惹人发笑的话:

小主,

“兄弟,你是逗我玩吗?”

“没啊,你闻闻,这味道还在呢,”他把手伸到塔都斯的鼻子下,弹了又弹,“闻闻,闻得出来吗?你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血,怎么会闻不出来呢?不难吧?嘿嘿,不难吧?”

悲怆的怒吼,是塔都斯扑向坎沙的宣战词。不过,他的咆哮只能被坎沙压着,只能被坎沙压回书桌后、压回座位上,他只能听着坎沙是如何笑…是如何笑着告诉他:

“不爽吗?生气吗?看不出来,你和他俩感情挺深啊?兄弟?果然,我猜的准没错,你啊,还是有心的人——但是,哥们儿,就因为这样,我才会恶心,恶心,非常非常的恶心。你这么有良心,为什么还要和亲阿姨上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塔都斯在吼、在叫、在挣扎,最后放弃抵抗,被他甩回位子上,躲在阿姨的怀里,哭个不停。见到好兄弟的丑态,他不得不鼓掌,用最恶毒的语言,说出那从未感受过的满足:

“你们的事,我告诉你姐姐、你妈妈啦——嘿嘿,怎么办?好兄弟,你该怎么办呢?记住吧,你给我记住吧,你就是继承了你爹的公司,成了麦格达最阔绰的富佬,也要给我记住——你的家,永远回不去啦。

在痛苦里陪你的好阿姨,浪完你的下半辈子吧。哥们儿,这就是恶心了我的报应——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

你没有资格被我拯救,不能陪着你爹你哥上天国啦。”

终于,身为师长的责任与担当,让老佩姆打破了无人敢言的诡异氛围:

“坎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不,坎沙,你是…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坎沙摸着脸,一步步走回讲台。他只要路过,家长和学生们都浑身发抖,好似坠入冰窖,欲逃离而无处攀手。

“没什么,老师,真没什么…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咱们共治区,在咱们麦格达,进城读了书的要受苦,在乡下种地养牛的要受苦,考上了大学的要受苦,进了公司的要受苦,街头摊卷饼的要受苦,干警员要受苦,坐市政厅的也要受苦…

没爹的要受苦,没妈的也要受苦,有爹妈的照样要受苦,穷得种瓜的要受苦,把钱当骆驼骑的也要受苦…你知道,老师,我是看不惯这些的,我喜欢帮人一把,我喜欢见义勇为、我就爱助人为乐啊!

我想着,大家都这么苦了,还不知道拼一把,还不知道对白皮猪抽刀子,反而要互相迫害,把自家同胞往死里折磨,岂不是注定要受一辈子苦、还要把苦传给别人受?

既然这样,还不如换我来,帮大家伙一把,送所有人都去死吧。老师,你说,只要是死了、只要是上天国了,管他是真还是假,是不是就不用吃苦、不用受罪、不用活成狗杂种、不用活成贱猪崽子了?”

“坎沙,你在说什么歪理?”

“歪理?这是歪理吗?死不是最公平、最幸福的吗?活着就没有公正,活着就要受苦受难,只要死了,什么不公、什么折磨都没有了;只要死了,什么苦、什么罪都一笔勾销了;只要死了,就再也没有烦心事要思量了…这要是歪理,那什么是公理、什么是对的理?

是学校的理吗?老师?

读小学的时候,坏孩子欺负好孩子,老师都是各打一棒,只会叫我们别打架,哪怕被人打也别还手,不然就是打架斗殴,要被一起教训。

读初中的时候,想看些书,老师就说影响学习,没收了还要教育我们一通,说是心思要放在正事上——可读小学的时候,老师还说读书就是在学习、在求知,怎么到了中学,这道理又变了?这要我怎么信、怎么理解啊?

行了,行了…还有你,还有你教的理…老师,你教了我们什么?入学的第一天,你是多笑容可掬,说不管咱们班的人天赋有多差,只要跟着你走,你就有把握改造我们,把我们教成最有悟性的学生——

高二了,你就天天骂我们,骂我们是群蠢驴,骂我们不开窍不争气。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不会读书啊,你看埃尔罗,他就是真不会;还有的同学,是能读、又读不懂,真的理解不了那些公式啊。你骂我们蠢,说我们傻,怪我们不努力,可我们是几点睡、几点起,你真的不清楚吗?非要我们扭上发条,二十四小时教室待机,才算是努力?

老师,你说要改造我们、帮我们蜕变,你的心里,其实是很清楚,读书是要天赋的啊?可为什么,你偏偏不理解我们的天赋,怪我们不长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的拼尽全力了,我们真的用光悟性了…你真的有想过吗?

还有,老师,还有…你告诉我们读书能出人头地,可我看到书读好的人选择去摊饼;你告诉我们要跑出共治区,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我看到了,我明白了,是因为有白皮猪在,有给白皮猪当狗的人在,是有给狗咬了一声不吭、不给狗咬就看狗咬人的人在…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明白?有这些人在,我们怎么逃出共治区、逃出麦格达?全年级多少人,两千还是三千?能靠考试出国的,能不能凑出十个?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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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诉我——我们怎么逃啊?

逃不了,是吧?逃不了啊…你看,老师,小学的时候,你教我们善良、教我们助人为乐、教我们见义勇为,可你们自己连学生打架都不敢管;初中的时候,你教我们读书,教我们读书才是硬道理,又不准我们读课本外的东西,好像只有课本是书;上了高中,你说没人惯着我们,没人会在乎我们…可这些,不都是你们教的?不都是你们放纵出来的?学生打架不管、欺负人不管、搬弄是非不管,谁哭得嗓门亮就向着谁,事实一概不论…

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我们长大了,进入了你们说的社会,还能信你们的理,坚持善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吗?不得哭、不得闹,不得拿出最不要脸的样子,去伤害别人?

你告诉我,老师,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信这些理,怎么信这些前后矛盾、衔接不到一起的道理啊?你不是教物理的,懂数学吗?数学不是要讲逻辑吗?你告诉我,这些学校、你们教的道理,到底是有什么逻辑?

你告诉我啊,老师,你告诉我…我求求你,你告诉我。”

看着这个哭成孩子的学生,老佩姆的瞳孔不断收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学生,是真的疯了。

忽然,什么东西从他的脸前拂过,砸上坎沙的脸,把坎沙击倒在地。

是风…是风。是穿透护栏和玻璃、直击坎沙头颅的疾风…

是送来子弹的疾风。

“任务完成,目标已击毙…”学校对面,公厕的顶楼,一位穿着军装的格威兰人,正拉动枪栓,退出弹壳,“确认无误,圣恩者已击毙、重复,圣恩者已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