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很是熟稔地找到了桌上未点燃的烛火,用了火折子点亮,屋里瞬间亮堂起来,看到穆述,担忧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穆述的手,"父皇,您可算醒了。"
“这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寝殿,又偷跑到养心殿作甚?”穆述的语气比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更随和慈爱。
“听闻今日父皇屏退了宫人,不让人进内殿来伺候,儿臣担心,才偷偷溜进来看看。"在穆述面前,穆昭也暂时抛却了白日里恭谨的态度,倒像是一对平常人家的父子。“御医们说父皇感染风寒,要静养,父皇这几日可好些了?”
“能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乏罢了。"穆述拍了拍穆昭的肩膀。“倒是你,如今年过十八,怎么还是行事如此莽撞,今日私闯养心殿,若是被传出去,岂非又有人弹劾你目无章法了?"
听着穆述略带责备的口吻,穆昭嘟囔了句:"儿臣又不是第一次闯了!小时候每每父皇生病,皇后让人拦着不让旁人靠近,儿臣也只能这般悄悄跑到父皇的龙榻前陪着,天亮前便离去。”说到此处,穆昭毫无顾忌地瘫坐在地上,有些自嘲地笑笑。“母妃去世得早,儿臣自小没感受过被母亲疼爱着是什么滋味,便只有父皇的庇护,若是父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儿臣可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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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昭眼里的担忧尽数落入穆述眼中,他叹息一声,“你的模样和你母妃长得七八分像,可这性子却真是和她一点都不像。”
穆昭转头看他,“若是这样,那父皇是高兴还是失望?”
穆述没答,说起那个曾无拘无束自在于天地间的女子,记忆却还停留在那张容颜鲜妍、言笑晏晏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心里这根刺只怕是这辈子都拔不掉了。他欠她,也怨她,无论是情还是债。
或许她知道自己欠她,才在抱憾弥留之际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丝念想,每每看着这张跟她相似的脸,便知道只有将自己的亏欠弥补在两人曾恩爱时诞下的骨肉上,这样,他才不至于愧疚终身......
见他迟迟不答,穆昭便知道穆述心里在想什么,尽管心里对他这明面上坐拥后宫三千,暗地里又为着年少时那点虚假的情谊诺言自我感动和伤神有些不屑,可终究父子君臣一场,他也不好太冷漠地泼一盆凉水。“看起来父皇是失望的,毕竟如母妃那般不争不抢又娴静的性子怕是很难再遇到。这样的性子若是自在于天地间那便是最好的,可若是在这深宫之中那便是悲哀的。”
这还是长大后爱子第一次跟自己这样坦露心声,终究是长大了。“你若不想待在宫里,父皇会好好为你选一处封地,便是父皇百年之后,你也能好好在你的封地逍遥快活。"穆述语略带犹豫,"还是说你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父皇这个位置?"
穆昭有些诧异,虽说平日明里暗里穆述都是偏向自己的,可他认为这只是一个对母亲带有愧疚的父亲,从而将此弥补在孩子身上,穆述可从未如此直白地问过他是不是想坐上那至高之位。
“呵呵,如此沉不住气,还想做到父皇的位置。”穆述摇摇头,“还是父皇对你的期望太高了。”
“父......父皇的意思是?”穆昭有些结巴,他不敢肯定穆述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只是随口说说。
穆述站起身来,坐到床边,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穆昭。“凡事切勿心浮气躁,平日里没事便多跟丞相他们学学朝政之事。”
这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让穆昭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忙站起身来跪谢,"儿臣遵旨。"
天不知是何时亮的,等到穆述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皇后沈芷烟细心伺候在床边。手里拿着温水递给他。看见他接了,又将枕头垫在他脖颈后。"臣妾特地命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陛下已经几日未好好进食了,今儿多少也用一些?"说罢,皇后便吩咐小太监将饭菜端上来。
穆述扫视一圈,摇了摇头,觉得毫无胃口。
"陛下,多少吃一些?"沈芷烟劝道。
小太监见状,也劝解道,“陛下,这几日娘娘守在养心殿昼夜不眠,还让御膳房变着法儿地做了许多养脾胃的膳食,都是为了陛下龙体,您就多少吃一些吧?"
穆述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许是劝解有效,今日的御膳倒是用完了
随后又服侍他喝药,小心翼翼端着碗递到穆述嘴边,看他微微动了动唇,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喂药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弄疼了他似得。
穆述张口,一小碗药整整喝了一刻钟才见底。沈芷烟拿来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然后将药放回碗里。"陛下,今儿看着气色比昨天好了些呢!"
"嗯!"穆述点点头,良久,才看向沈芷烟,“皇后这几日辛苦了。”
听到穆述的话,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臣妾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穆述看了看她,说道:"你也累了,去歇息吧,朕累了,想休息会儿。”
沈芷烟点点头,屏退了左右,又帮皇帝掖了掖被子,才转身离去。
关了房门,深深朝里面看了一眼才朝殿外走去,远远便看见在殿外守着的人。
“母后,父皇可醒了?”穆炎和穆韦和穆昭三兄弟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