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不便做得太难看。
他将袍袖往身后一甩。
“念你有孝心,为父便留下来,同你姨娘说说话。”
他转身回去了。
薛绥看向旁侧那个愣愣呆呆的小厮,微微一笑。
“去告诉四姑娘,就说大老爷今晚要和雪姨娘洞房,抽不出身去看她。”
“这时候老太太也睡下了,不好去打扰,等明儿天一亮,我便去禀明老太太,请她出面找个大夫,替四姑娘好生调理一番……”
那小厮讷讷地点头张望。
薛绥又笑着说:“要是四姑娘实在着急,去侯府报信说不定还能快一些,好歹她肚子里还怀着侯爷的孙子呢……”
小厮点头哈腰地离去了。
薛绥笼在夜里的笑容,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到极致的脸。
幽幽淡淡,仿若寒冬里的坚冰,散发着彻骨的冷意。
对薛庆治来说,面对雪姬是十分艰难的,不光是因为她容貌尽毁,更因为他心里头那份煎熬和隐隐约约的愧疚……
想当年,留香阁的花魁娘子,一舞倾城。
多少王孙公子都为她着迷,一掷千金,竞相追逐,可雪姬却因为他一句“不负深情不负卿”的承诺,就委身于他。
“雪姬,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窗台下,薛绥听着这句话,心里毫无波澜。
但她知道,娘亲会喜欢听的。
她高兴,那就够了。
-
清阑院里。
傅氏得到薛庆治留宿雪姬房里的消息,整个人就像枯萎的夜昙花,呆呆地望着窗户,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傻笑。
“千防万防,千算万算,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她恨。
恨极了。
她悔。
又无从悔起。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天道不公的埋怨。
“早知会有今日,不如生下来就掐死她了事……”
“是我太仁慈,留她一命,善得恶报。”
第二天早上,府里就有人私下里传扬,说大夫人疯了。
昨儿大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窗边唱曲儿。
要是别人,这事可能不算什么,可大夫人向来端庄,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严守礼教,她怎么会学那些戏子优伶,唱那些俚俗曲子?
这回崔老太太倒是好心,派人请了京里有名的大夫前来问诊。
大夫说,大夫人“情志失调”,需好好静养,不能再操劳。
于是,为免大夫人操劳,崔老太太顺势将薛府的掌家之权,交到了三夫人钱氏的手上。
钱氏在其他方面或许比不上傅氏,可出身商贾之家,在钱财买卖上却是一把好手。
她嫁到薛府也十年了,几日便熟悉了庶务,再有老太太从旁指点,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她有钱,不抠门,出手大方,对各院都舍得付出,妥妥的财大气粗,老太太屋里天天有新花样,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三儿媳妇孝顺。
这一比较,傅氏掌家时的小气,便显露出来。
府里上上下下,无不觉得受了三夫人的恩典。
有奶就是娘,一个个都往热闹的地方去,清阑院便彻底清静下来……
大夫人是真的病了。
薛月沉得到消息,专程回府看望。
傅氏躺在床上,整个人没有了昔日的风光,模样看上去恍恍惚惚,人倒是清醒着,却不怎么愿意跟人说话。
对着亲生女儿,也是一言不发。
薛月沉陪坐半日下来,也是无奈而叹,叮嘱丫头婆子,好生照料母亲,然后去寿安院告辞,就要离府……
刘嬷嬷不肯死心,上去委婉劝了她几句,见薛月沉仍然没有后悔的意思,回清阑院便是一阵哭诉,在傅氏面前长吁短叹。
“王妃太倔强了,她不肯听老奴的话呀。”
“把那个薛六弄回来,只怕她将来要吃亏啊。”
傅氏紧闭双眼,手腕慢慢从锦被滑落下来,一个字都不说,只有两行清泪,滑入枕中……
-
次日晌午,薛月盈就被人接回了靖远侯府。
说是胎气不稳,为免儿媳小产,靖远侯卖了自己的老脸,跑去宣政殿跪求皇帝,皇帝念他当年的功劳,贪墨的银钱也补了个七七八八,这才特赦她回家养病。
金部司顾介和户部的贪墨案子,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还在查。近来民间请愿的状子越来越多,折子也雪片似地飞到皇帝的御案前……
事情难以平息,愈演愈烈,竟发展成“万民请愿”“合众状告公主”的势态……
崇昭帝内外忧心,愁得焦头烂额,旧疾也发作了。
下朝回到内殿,皇帝刚坐下来,就咳嗽不停。
王承喜赶紧捧上痰盂,低头劝道:
“陛下,您可得保重龙体啊……”
崇昭帝叹了口气,摆摆手。
“你说,朕的太医院里,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为何公主怪疾,仍是没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