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清县内，离县城处不远的茶园中，一群茶农们正在忙碌的修剪茶枝。

谷雨刚过不久，春茶采收基本快进入尾声，茶树需要适当修剪，去掉那些徒长的枝条，方能使营养回流至根部。同时，修剪枝条还能适当去除顶端优势，促进侧芽的生长，为来年增加产量。

这些茶农们修剪完枝条后并没有像往年那样，直接将其弃之于地面，而是收拢好后又捆扎在了一起，然后集中放置在茶园边上。

茶园边上，顾亮正数着被捆在一起的茶枝数量，待得到想要的数量后折算成现钱给茶场主。

此时的茶场主正美滋滋的看着顾亮在那里清点数量。在茶场主的眼里，自己茶园往年修剪下来的茶树枝条一般都是就地丢弃，任其腐烂，或者等晒干之后周边乡民扫回去引火。可今年突然来了人说要花钱收这对自己无用的枝条，自己突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怎能不高兴呢！

农场主看着顾亮递过来的银子，看着他后面堆的跟小山一样的茶枝，满是笑意的问道：“小少爷就要这么多吗？要不再来点？我给你算便宜点。”农场主的心思很简单，眼前这人收的枝条不到自己茶园修剪下来的一半，茶园剩下的一半枝条也是要修剪的，而这些枝条剪下来又没用，不如便宜卖给眼前人，多赚一钱是一钱。

可顾亮看了看身后堆的房子一样高的茶枝，觉得这些已经够用，便很有礼貌的拒绝道：“够了，够了，再多我们也带不回去。”

“那倒也是。”茶场主微微颔首，表示对顾亮所言的认可。然而，当他瞥见顾亮递过来的银两时，心有所动———因为递过来这数目显然超出了他们先前商议好的价格。贪婪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完全没有退还多余银两的想法。只见他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哎呀呀，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嘛，小少爷您一下子购买了如此之多的茶枝，小老儿感激不尽！这样吧，我这儿有一些今年新制的好茶，就当作是送给您的一点心意啦！”茶场主满脸堆笑地说道。

他口中所谓的“今年新制的茶”，实际上不过是一堆被雨水淋过之后，已经出现部分发霉或是丧失茶香的茶团罢了。这些茶团由于质量欠佳，根本入不了那些挑剔的茶商们的法眼，而他自己也不可能将其全部喝完。于是乎，他灵机一动，打算把这些卖不出去的茶团拿来充作差价，以弥补顾亮多出的那部分银两。毕竟，这些茶团经过压制后十分紧实，若非行家里手仔细查看，普通人很难察觉其中的猫腻。只要能顺利蒙混过关，等到对方发现问题找上门来时，他大可以将责任推卸到对方保存不当上面去。想到这里，茶场主暗自得意起来，觉得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妙绝伦。

“那倒不必了，前日通判夫人送了我一些大龙团，数量着实不少，所以家里暂时不缺茶喝。”顾亮随口答道，目光却瞄上了茶园那些脆嫩的新叶。

虽说眼下基本上已经度过了最佳的采收时节，但这些茶树依旧顽强地生长着，不断抽出新的枝叶。尽管新长出来的叶片相较于早些时候已然显得硕大了些，但新叶就是新叶啊，永远充满了生命力，让人瞧上便觉得心旷神怡。

顾亮随口的一句话可吓坏了茶场主，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位只是县里林县尉招呼的一个普通朋友，谁成想他还和通判大人家扯上了关系。能让通判夫人送礼的人，关系肯定不一般。于是吓坏了的茶场主赶忙奉承道：“我这就回家拿钱找给你。不不不，这些剪下来的茶枝不值钱，扔在田里也是仍，不如直接送给您。权当交个朋友，日后有什么需要的也请多多关照。”

顾亮刚刚说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炫耀什么的意思，茶场主态度的突然改转变倒让他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奇怪归奇怪，钱还是要给的，他见农场主身上没带找的钱，便大方指着前面的茶园说道：“剩下的钱也不用找了，你茶园不是还有些茶叶没有摘吗，你让人摘一些给我吧！”

“啊？”茶场主听到眼前人说要买新鲜茶叶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愕之色，他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试图理解对方的要求。毕竟，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要买新鲜茶叶的人。

要知道，茶叶这种东西不是越新鲜越好，新鲜茶叶泡茶喝不仅口感不佳，甚至还会引起腹泻。所以茶场主忙劝道：“恕我多嘴，敢问小少爷你要这生茶叶作何用途？生茶娇嫩，不易转运，若不及时处理稍有不慎的话就可能因为路途颠簸引起腐败。若小少爷一时兴起想要亲自试一下制茶，那大可不必大费周章的将生茶叶运回家，直接在我这里进行便可，我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

茶场主想的没错，眼前这位名叫顾亮的人确实是一时兴起想要亲自试一下制茶，但茶场主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人想的制茶法子是并不是他所知道的制茶法子。所以为了保密，顾亮拒绝了茶场主的提议，仍执拗的让农场主摘一些生茶叶给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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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茶场主站在茶园边上目送着顾亮以及他所带的人上了船并逐渐走远。只见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而又特殊的神色。那神色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充满同情中还带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

茶场主怎会不知此人来的目的是想收集茶枝拿去扦插，不过碍于林县尉的面子，再加上茶树这东西又不止他一家有，所以不加阻拦的便让他将这些修剪的枝条给拿走了。原本他还担心此人种出茶园后会不会与他产生竞争，但经过刚刚收新鲜茶叶的事情后，他算是放了心，就这种不听人劝、不懂茶、不识茶的富家少爷，他是种不出好茶、制不出好茶叶来的。

在农场主多年种茶经验里，新鲜采摘下来的茶叶是极为娇贵的存在，它们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堆积和颠簸。这其中的缘由则是因为一旦茶叶被堆积起来，就如同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之中，温度会迅速上升，从而引发茶叶自身的发热现象。而这种过热的环境对于茶叶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它们会因此而被捂得变质坏掉。

不仅如此，哪怕只是轻微的颠簸，也足以让茶叶们叫苦不迭。相互之间的摩擦会无情地损伤那些嫩绿的叶片，使得原本青翠欲滴的颜色逐渐变得枯黄暗淡。这样历经磨难的茶叶，即便再怎么精心炮制，也难以成就一杯上等的香茗。更何况如今已然过了谷雨时节，此时的茶叶叶片长得硕大无比，相较于早春时期的嫩芽嫩叶，其品质本就有所下降，做出的茶恐怕更是难入品茗大家的法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