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莘纶的故乡还是冬季,黎罗的行李里只带了黑色的大衣和一条黑裙,礼礼和半野生怕她冷,纯黑围巾、黑珍珠毛呢帽、黑羊毛手套、防水台十厘米的高跟鞋,还有黑色的秋裤,准备了人手一套。
四个人同时从车内的四方下车,四个参差不齐的黑影走向了她们租用到的一个小教堂,呼出的白烟飘向了背后迷茫唯美的雪景城市。
“他是我最好的哥哥,即便我和他此生相处的时间仅六年零一个月。”
葬礼上棠霓发表她的悼词,席间只有黎罗一人坐在第一排眼含热泪,望着无数白色玫瑰中间定格住的红发天使的笑容。
身边坐着的严银礼已经尽力憋住了,半野严肃的神情带了点神游的迷茫。
后排是经过棠霓尽力联系后来到现场的几位亲戚,养她长大的伯父伯母堂兄,还有教过莘纶的小学老师。
为了保持低调,在场的都是还记得逝者,并心怀同情的可以信任之人,当棠霓看到名单中的人都进入教堂时已经万分庆幸了。
“我还记得我在家时,莘纶哥哥陪伴我的时间比爸妈更长,他知道我还不会写几个字,但他总是兴致勃勃地帮我写日记,我说什么,他写什么,还会对我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各种嘲笑打趣…
他很爱我,我那么小就知道,他是真心的。”
在棠霓读着她的手稿时,走进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推开那年久失修的大门把尾排上躺着的流浪汉吓到爬起来探出个头。
他们的眼睛混浊,鼻头通红,但衣着又不如那个流浪汉的破烂,看上去是几个来听个热闹的酒鬼。
回过神来的半野缓缓转动脖子,侧脸瞥着坐在她们斜后方的几个陌生人,样貌狼狈,行为粗俗,给人根本不想靠近的印象。
但魔女们没有更多理会,因为在场的自家人数比他们多,除开身心都病着才无比纤瘦的莘纶,曼德威尔家的基因都是健壮大高个,一对一谁也不会输。
“小镇里评选【最可爱的新生儿天使】,莘纶刚出生满月就夺得了冠军,获得了一大笔奖金,所以爸妈很早的时候就叫他天使了。他是完美的,当他出现,众星捧月,趋之若鹜。
对比我的出生,就像极了意外,我很自由,自由地像透明的风,我是只需要在全家福中出现的一个影像。
但我哥哥,把他的光给了我,把我变成了月亮,他一个人给了我三份爱,甚至更多。他不需要我和他一样完美,他只需要我在家中保持着透明,这样他才能成为我的盾牌。
可我不可能是透明的,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实体,一个人,并且在爸妈眼里,我是莘纶的对立面,我是家里的瑕疵。
当选不了最可爱的新生儿天使冠军,因为小时候长得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也不会给家里赢得任何一笔奖金,甚至我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他们都不想支付赎金。
于是毫不意外的,某一天他们做了决定,把我送走了,我和哥哥都不知道原因。
我对这个家没有什么归属感,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我哥哥,而他承诺过我他会尽快接我回家,这是我最后一次接收到他对我的爱,也是我坚持认为我没有被抛弃的信念。
直到莘纶哥哥和我爸妈出事,瞬间就和所有人断联了,那时我还没有能力帮助哥哥,也没能陪伴他,只知道他背井离乡去了别的地方生活,至此人间蒸发。
我们都心照不宣,认为不联系就是默认自己一切都好,直到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消息,又看到他被人们称为天使的新闻,我还天真地相信,他活得很精彩,他的人生依然耀眼完美。
终于抢到了签售会的门票,我以为又能看到他的光芒了,却发现他变了,是什么让他变得沮丧、痛苦,消磨光了爱意和信念…是那场我幸免的灾难,我不在他身边的那段地狱时期,我为此深感愧疚。
他是我的家人,就算破镜重圆只能拼凑两块碎片我也愿意为此努力。
可惜他耗光的不止是爱,还有幸运,他还是离开了我们,世界剥夺了他太多光芒,他回到了天上。
我的愧疚化作了莫大的可惜,他的妹妹回来了,他还有黎罗——像独角兽一样稀有并充满爱的女孩,她可以为他充电,支撑前路,可他连这份力量也放弃了…”
黎罗低下头抽泣着,身边人立即将她们温暖的手放到她的手背和肩上安抚着。
“节哀…来,擦擦,不然待会连悼词都说不下去了。”半野递上纸巾。
“嗯,看得出来棠霓认真写了悼词,但我手上只有三行字,谁能帮我添点!”严银礼探身求助半野。
“老板,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礼礼盯上了黎罗手上的白色信封:“把你的悼词分我一半吧,我好走个流程。”
拿到手上拆开一看,没有一个字,而是黎罗为莘纶画的一张画,有七分像莘纶,画不像的是他的情绪。
“我没写。”黎罗擦掉眼泪,继续望着教堂中央的遗像回忆过去,声音有些颤抖但还算清晰,“我不会英语,棠霓说的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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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那我怎么办…”严银礼转头问刚刚下台来的棠霓,“这里的wifi密码多少?”
长辈们上台了,他们回忆了过去认识莘纶的种种故事,并深切怀念着他的音容笑貌。
在网上抄到悼词的礼礼已经放心了,于是问棠霓:“你小时候被绑架过?”
本不想回答严银礼的,但架不住她在座位上无聊,都快把手机游戏点出来玩了,棠霓便回答道:“不止,我小时候是【易死体质】,经常遇到危险。
火车出轨、飞机坠毁、绑架威胁,不过我带来的厄运大概都被莘纶的【天使体质】抵消了,我才幸存下来。”
“那现在呢?”“这也可能是我爸妈送走我的原因吧,把我送走之后家里果然没出天灾人祸了,但家破人离的最大灾难就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全家最惨不再是我,而是莘纶了。”
棠霓架着两腿,在说话间隙回头瞪了眼赖在教堂里不走的酒鬼们:“早知道人到齐就锁门了。”
“虽然等了会风声过去,国际之间也有信息差,但这里还有很多人记得【小屠刀杀人案】,待会要把莘纶的空棺椁运出去下葬,估计想闹事的人还不止他们。”半野也在注意着他们。
“空棺椁下地了,那粉末状的莘纶怎么处理?”礼礼搜索着附近的旅游景点,“找片海把他扬了?还是去坐热气球把他吹走?”
礼礼自问自答:“哦这边没有海,湖也冻成冰了,那还是上天吧…可是我今天占卜日运,我们不宜去高处呢。”
“严银礼。”棠霓已经不能忍了,一字一顿,压抑着的语气,但已是警告。
“干嘛?”礼礼当场呛回去。黎罗赶紧拉住:“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