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玉兔西阙硝烟绝

四无丫头 君夕月 3969 字 8天前

跟着飞至面前的,就是文雀一声嘁:

“管好你自己!”

见得她来,荆风眉间微动,侧身让过,随即便离开。说到底他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木棠搞不懂,问文雀姐姐呢,后者又全做听不见。“我俩……没什么要紧。”那就大有要紧。小之曾经说他二人古怪,还时常关起门来,难道说……

方才那一通为着戚晋的劝解,二哥和文雀姐姐是将“他”统统当作了“她”?那岂不是他们已经……!

“我们没什么关系,至少现在没有。”文雀坦言,“你半死不活闹得大家都只争朝夕;你俩最不能成的成了,便是当头一棒,要如梦初醒。别来笑我,难保你不是这样。不说殿下,就说你自己。藏着掖着要到什么时候,这几天是不是疼得一点没转轻?我刚去请了兰姐儿,有些不敢给殿下说的话,今日,总该得问个明白!”

问明白什么?问明白她素有沉疴,气血本就不畅,膝间又有旧创。加之此次伤及筋骨,元气大损,能逃得一命就是不易?问明白就算遍请天下名医,她这条左腿多半也要作废?问明白重新站起来几无可能,就算行走如常遇到雨雪天气也难免要痛入骨髓?不用旁人来讲,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早就明白。何况小之赖在一侧说要听清楚好来照顾姐姐,兰姐儿自然就更不会危言耸听。赵茂故去已经月余,她如今比记忆中似乎更显年轻,言谈有笑,故作轻松,看病问诊一须臾,留下来话家常倒唠了近乎一个下午。亦或者她本就是为了后者而来——开始打的旗号是反躬自省,长吁短叹追及亡夫也是人之常情,由此说到相恋、论及婚姻更是不着痕迹。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座三位姑娘哪个不是凝神不语?一个是欢愉,一个是责任;一个是放纵,一个是束缚:从恋人成为夫妻,就好似为好波光粼粼,一脚踏入不知深浅的浚河深渠,四面水流湍急,进退再也身不由己。有时飞流直下,惊险刺激;有时辗转腾挪,始终困于原地;涨水冻结不由时令,无有因由;悲欢喜乐各由心证,难以捉摸。无论哪样,沉溺愈久唯有愈熟悉,愈熟悉却愈难以脱离。就像她自己,好似已记不得如何孤身一人拉扯弟弟长大、上京、又流官至此。所以今日一行,原为告别:今儿新年,她要独自赶回阳曲老家去过,替弟弟代为告祭。“朝中论功行赏圣旨还未到,但也实在等不得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功,自然,是不能与殿下相比。”

这最后一句提醒,在座列位哪个都没听出来。李木棠只顾依依不舍;文雀在认真推演盘算;小之呢,又忙不迭宣扬此等大好时机,正好讨个赐婚:“很简单的事,姑姑那头只要说我爹爹见过了你,认可喜欢得不行,绝对没有一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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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雀实在想翻白眼:“掩耳盗铃。”

她二人宿有旧怨,至此你来我往又互不相让。荆风的作用在这时就显露出来——只有他还记得自己妹妹是个病号,经不住大吵大嚷。

“我就是来照顾姐姐……”小之据理力争。

“是吗,那听说燕国小王子已经到了朔方,想来主子也是没兴趣去偷看夫君的?”

“自然……一切有表兄做主,用不着我操心!再说,总得等和亲的圣旨、等他们和谈完了……能等几天?”

是一天一天,又一天。

苏钦于腊月初八先行抵达丰州。行军大总管一职终于交旨到人,当晚新走马上任的大帅自然叫上儿子稗将一起,好好将代职代战的荣王殿下好好酬谢一番。自阳关一别,匆匆两年时光一晃而过。荣王而今不再是那个名不副实、故作老成的男孩,英姿勃勃可胜苏以奋,运筹帷幄可较苏钦本人。推杯换盏间几人都多吃了些酒,长安兴明宫有信在此时送到,单给荣王,后者却无甚在意;没有苏氏家书,只叫苏以奋望眼欲穿。做哥哥的毕竟疼惜妹妹,退席回房后没多久专门要找父亲排忧解难:“此战大获全胜,荣王殿下居功至伟。宜昭容娘娘是否……”

“不可说。”苏钦却道,“不必说。少想,早睡。明日我随殿下去郊外略尽地主之谊,城中一应事务,尤其秦秉正,你得盯仔细。”

从王帐一路奔波至此,这一觉苏钦照旧睡得稳、睡得沉。阿史那兄弟这月余他已经很熟悉,明日出城,多数还是为了周全殿下一言一行。他虽年老,却不昏聩,昨晚席上殿下时而心不在焉,时而兴致乏缺,时而顾自轻笑,时而神采飞扬。能战胜者未必能守胜,何况他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毕竟年轻。阿史那兄弟又同他昔年有旧,这一趟事关国本,苏钦不能不实时留心。数日不见落雪,漠北飞沙走尘,荣王倚马而立,还趁此间隙多向他请教几句,企图和谈桌上再挣几厘薄利。快至午间时分,终于得见一身红衣招展在先,拍马闯出沙尘中来。荣王道是阿史那吉连引缰上前,继而却略作迟疑。来人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与吉连格外肖像,眉间嘴角更带着与当年吉连如出一辙的桀骜与纯真。他堪堪勒住马头,莽莽撞撞开口便问:

“你是梁国的荣王?是我哥的恩人?”

“二王子。”戚晋点头应过,“早听尊兄念叨,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姿,风采卓然。”

他这厢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人喊着“伊尔库”催马上前。经年未见,阿史那吉连已蓄下一圈络腮胡,虽遮不住眼中朝气,却较当年沉稳不少,只是如此高眉深目,配上他今日这副梁人装扮终归看来别扭。着汉服、入汉城,却是难为他听得苏钦一言,如此赤诚用心。伊尔库少年心性,急着要一睹梁人城邦风物,打马跑在前头。戚晋同吉连按照国礼拜会过,与苏钦一同走马慢行。既有旁人在侧,他二人便只说些家国行军之事,言语间似乎全无旧友重逢的欣喜或激动。为接迎贵客,荣王特意让出州府主院与阿史那兄弟下榻,双方寒暄已过,苏钦就此告退。仅仅今天一天,面对朱兆“提点劝谏”,他已能胸有成竹:荣王还是那个荣王,公私分明,有情更有义;无论这会子走了什么桃花运,都不用担心会妨碍正事。和谈桌上,毕竟是亲王要坐主席。至于今晚那主院内还有什么私人情谊即将上演……

他统统漠不关心。

逾墙过,燕梁两国的官腔还一重又一重,打得不肯相让。一个道:“荣王何等盛情。吉连败军之将,鸠占鹊巢,心下惭愧。”一个道:“待客之道,理当如此。时间仓促,寒舍简陋,让王子见笑。”伊尔库才不过学几句梁国话,听个一头雾水,早去里里外外上房揭瓦。地上二人对视而言,随即相视而笑。吉连先畅怀摊手,戚晋就坦然一把将其抱住,还将好兄弟的后背拍上几拍。吉连下手更重,多少带点恩怨。戚晋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