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收拾,乌木半跪在床榻边上,蘸着颜料在孟屏君的背上穿刺上色。
素简自然也不肯干歇着,跪坐在另一边的床榻上,一同为孟婉兮用细笔绘好的图腾上色。
美人肌肤如雪,延颈秀项,如今却玉瘦香减,着实堪怜。
孟婉兮捧着杯热茶,坐在美人榻上接着说道:“刚刚说到那员外自知命不久矣,写下了四份遗书,也请府衙勘过了,那女婿将妻弟接回家中照顾。谁知等到十五年后,不止钱庄不认,那遗书也变了样了。”
素简奇道:“难不成经过府衙勘验的契书,也能作假?”
孟婉兮淡淡一笑,道:“那员外本是个游商,走南闯北积攒下许多财富,在江东购买丝绸时,被当地布庄以乌贼墨摆了一道,损失银钱近半。”
乌木未曾去过江东,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那乌贼墨有何讲究?”
“乌贼鱼腹中有墨,今作好墨用之。”孟屏君听到这里,也跟着开口道:“乌贼墨不能久存,初时字迹清晰可见,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的文字会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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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孟婉兮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员外既怕女儿在他死后不能被女婿善待,也怕他会欺负幼子年少,更不舍得将万贯家财都尽数交给外姓之人,是以弥留之际,那员外以乌贼墨为招,摆了他女婿一道。”
素简问道:“那员外是如何设局的?女婿总不能十五年的时间里,竟然一次都不曾翻过老岳丈的遗书吧?”
孟婉兮淡淡一笑,道:“府衙勘验过的遗书共计四份,只有女婿的那份用的是普通墨水,而给宗族、儿子和钱庄留的那一份,则有一些字眼用乌贼墨书写。待到十五年后,女婿手持遗书,要去钱庄取钱时,钱庄却不认了。”
“原来,女婿得那份,上书【方家宗族得一,以资宗庙书塾及孤寡老弱救扶之用,爱女云渊与夫婿得七,等同随嫁奁田等物,稚子文渊得二,为立业成家之资用,余虽财尽,归之有处,心无憾矣。】,其他几人的遗书上书【方家宗族得一,以资宗庙书塾及孤寡老弱救扶之用,爱女云渊与夫婿得一,等同随嫁奁田等物,稚子文渊为立业成家之用,余财尽归之,心无憾矣。】”
“这,”素简听得一愣一愣的,叹服道:“不过是删改几字而已,但句读不同,其义亦不同,这员外属实刁钻。”
“那女婿百思不得其解,先是怀疑钱庄和族长联手做假,因当年他分明四份遗书尽皆看过,上面府衙和钱庄的印章犹在。再请府衙勘验,竟说四份均为真迹,不得已上告县尉听判。那县尉和县令经女婿打点,将员外七成的钱财都判给了女婿。”
乌木在莹白胜雪的肌肤上为绘的图腾上色,余光却不敢多瞧,忙接话道:“那员外有意欺瞒在先,女婿此举,也不算不义。”
“先别急,此事还未说完呢。”孟婉兮轻轻一笑,道:“这时候,那小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原本该娶媳妇成家立业了,不曾想竟孑然一身,十二岁那年考了个秀才,就被姐夫安排去当了个账房先生,无人为他置业说媒。至于员外的女儿,生了几个孩子后,被那女婿嫌弃年老色衰,在府中辟了偏远的院子独住,早早扶了娇艳年轻的姨娘做了平妻,正妻的儿女也都交由平妻抚养。”
话到这里,孟婉兮忍不住道:“题外话,那姨娘出身也很有意思。她是员外女儿的贴身婢女,早年跟着员外女儿辛苦经营酒庄,经商的才能并不逊色于员外的女儿。”
素简不忿:“也是个贱人,这平妻也算背主了!”
她实在想不通,怎么为人婢女的,各个都不肯安守本分。
“也不算背主。”孟婉兮叹道:“主母有孕,怕丈夫被其它女人勾走了,让贴身婢女做个通房或是抬了做妾,都是大家族里的寻常事。那婢女也狠得下心,连吞三副绝子汤,让主母彻底安了心。更何况,经过绿竹和紫竹背主一事,我也是看明白了,没有人想为奴为婢的,只要有人点醒她们,只要给她们一丝希望,都想做吆五喝六的主子。主子越是宽厚,她们越是容易心思浮动,事成者也不在少数。”
“话说回来,小儿子虽说只是个账房先生,但模样实在清俊,胸中更有锦绣文章,在陵川也不时流出几首诗来,人人称颂。”孟婉兮回想起陵川初见方文渊的模样,此人方满十六,一脸的孤高清傲,眉宇间尽是不忿之色,一看就是个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