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听罢,直勾勾盯着晏清禾,面色如水,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幽暗难辨。她一字一句地艰难吐出,
“我陆辞一生,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一人,怎么就已陷沟渠了?”
陆辞的口吻带着丝丝轻蔑,她骨子里的孤标傲世,让她从来都瞧不起明争暗斗一流。
“娘娘想改革宫制,却无意伤害了底层宫人的利益;娘娘想大义灭亲,最后却还是对陛下的网开一面妥协;娘娘疏远宫务,后宫才会不得安宁……”
前面的话,晏清禾还是淡然略过,唯有最后一句,她满心愤懑。
“够了!够了!”
陆辞又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喊道,“这些都是旁人品性不端,与我陆辞何干?是我让那群宫女贪污受贿的吗?是我让我兄长科举舞弊的吗?是我让齐越网开一面的吗?是我让你们这群人明争暗斗、把后宫搅得终日不宁的吗!为什么都怨我?为什么都怨我!”
陆辞肝肠寸断,再也控制不住,转身背对晏清禾,仰头望着顶上华丽的装饰,两行泪珠簌簌而下。
晏清禾怔住,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会伤她如此之深。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陆辞,却被对方用力拂开。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陆辞轻轻拭去自己的眼泪,转过身来,对晏清禾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还肯来看我。”
“依臣妾愚见,陛下的意思,不过是正在气头上,并没有弃绝娘娘之意,娘娘又何必颓唐呢?”
话音未落,陆辞冷笑一声,“他没有弃绝我,我却是要弃绝他了。”
弃绝?
“即使娘娘与陛下之情不复当年,又何必如此决绝?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娘娘还挂念的人事吗?”
当年自己搬出杜衡、芳芷,搬出她那陆家的几个孩子,她才终于心软了些。这次故技重施,希望能够有用。
“哼,挂念……”陆辞冷冷道,“我的孩子、兄长都已经死了,我的父母、嫂嫂、侄儿,甚至是丈夫,全都怨我、恨我,我倒是想挂念他们,可是谁来挂念我呢?”
突然间,杜衡、芳芷破门而入,冲进来朝她哭喊道,“娘娘,你还有我们呢,我们挂念你,你可……可别千万别想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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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娘,”陆辞双目擒泪,自嘲地冷笑了一下,“不必拦住我,这宫里有一万种死法可以选,你们,拦也拦不住的。”
杜衡、芳芷相视无言,却听见晏清禾劝道,“即使娘娘与陛下请绝,又何必以死抗争呢?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伤的是你这两个丫头的心,岂非不值得?”
二人也点头如捣蒜,“是啊,娘娘,咱们虽然一无所有,但你都不在乎了,不如随遇而安也好啊!”
陆辞听罢不语,在屋内踱步了起来,像个落魄的诗人,“‘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屈原一生忠君为国,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君王猜忌、小人诬陷、自身被贬,最后投身汨罗江……没有人理解他,可我明白。”
“是,我是身陷沟渠,”陆辞继续道,“所以我才要质本洁来还洁去,谁都别想践踏我的尊严,侮辱我的人格,哪怕他是皇帝,他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