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1上:五月炎天走兵火,四方笼中见寒霜

王武也不由地笑了。聂金旁边挨着那人便道:“便是这厮舌长嘴尖!”其实这厮自己才是嘴尖,狐狗脸,没肉,嘴鼻杵突,耳也长尖。而李晖宽矮,鹅鸭似的肥。李晖便又搂住这帮话的,道:“不恁的人为什唤我作李广来?便是舌广好箭!二哥,适才进城我见一伙人围着说事儿,我挤了进去听,都说这世道怕不齐,日头要下地,河鱼要上天——萧北村的臭水沟子范权,今早竟提了一柳笼子鲜鱼进了城!”这汉便反手抓在李晖腕上,李晖便呼起痛来,也不知是真假,王武听说过,这范权与聂金是外兄弟,住得离朱珍最近,都有些气力,平时不是打鱼为生,便是来萧县南门桥替人搬扛货物过活,庞勋作乱时三个人都去扛了反旗,投的是孟敬文,后来孟敬文吃庞勋杀了,他们吃了惊才逃了出来。

“李晖,嚎的什丧?唬了我的骰子!”

黑脸汉子躁恼起来,这人大概便是铁匠许唐了,有人说他与庞勋的都虞候许佶是当家,不过许佶时他没往徐州去,反而逃到了砀山。李晖没有往上挨,笑道:“都虞,骰子不是铁,盆子不是炉,哪得把把红彩来!”许唐道:“三哥,你点头我敲下他牙来!”朱温道:“敲下他牙来,哪里听乐去!还来不来?”这把他又赢了。

许唐道:“三哥,不是我小气性,囊里是还有些钱,可这是要用在我阿伯身上的!”朱珍便将盆一踢,站起来道:“不耍便了,搓什碎话的!”许唐的声气顿时就矮了半截,道:“五哥,我也没法,我不顾着我阿伯时他便只是死了!”众人见朱温起身,便都起了。李晖道:“还搓!不是钱,你须钱使,几个兄弟谁不帮衬?”许唐道:“这也不相干呀?没说谁不帮衬!”

李晖便不理会了,这厮的脑袋大概是使锤子敲出来的。王武见朱珍过来了,便唤了声“五哥”。李晖道:“这也是武哥——王武,识得半斗字的秀才!”朱珍照了一眼,便往楼梯口走去。王武发现这朱珍长得确实怪,眉骨突而斜,鼻骨突而直,两者相联一体,似两把叠柄张开的镰刀,又是马脸、招风耳,真是几分神鬼相,不怒而威,使人生怯!

朱珍回头见朱温还在那里整他的衣袍,便站住了脚,问道:“三哥,二哥就真在家里养小厮拉犁了?”朱温道:“能怎样来,俩小厮了,刘家可不白养活人!”朱珍极不得意,道:“你我几个这般的气力,却活成了牛马,兀得不气闷煞人!”朱温走,众人才又一起动脚。范权道:“如何得条门路,入了军才好!”聂金道:“哪得门路?真要快活走私盐、占山头!”李晖道:“都不易!”

杜氏娘子看众人下楼来了,笑呵呵看着朱温道:“三兄弟,这便就走么?”朱温一边递钱一边道:“走,主家寻来!”这时,杜氏的汉子海着胆子过来拦道:“三爷,旧帐也了了罢?”朱温将革囊抛到了他怀里。

到了门外,热浪灼人,众人不由地都住了脚,朱温望着白花花的日光道:“国舅,庄上什事?又遭贼了?”这就是朱温服人处,哑巴张嘴也能听出声来,李晖道:“三哥,估计都走了,百十来个明杖抢麦的!现在也出不去,彭打山借粮,大府来了四五百人,门都合死了!”朱珍道:“彭打山这厮胆愈发野了,竟抢过汴河来了!”许唐道:“是来,去砀山最近便的!”李晖道:“多是借过了的!都说许建(许唐从兄)便在彭打山旗下,真不真?”许唐道:“真,去告官!”

这时,王武解了马来,道:“三哥,能出去时还是出去的好,只怕那厮们抢了麦还不走!”朱温看着朱珍道:“我倒不怕旁的,只怕我二哥一个人强出头,没个帮手!”朱珍道:“那走!”朱温上了王武的马,李晖也乖,将马让给了朱珍,他家没破时他便不喜拿身份,谁有能耐他便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