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茶坊里头有人怒气冲冲道:“尔等大宋子民,替一个金国的篡逆之贼操什么闲心!这厮能打到开封城下,靠的是蒙蔽朝廷,用大宋朝廷的兵马去吸引开封金军主力,这是血债!”
说话之人气势很足,应该是临安城里的官宦子弟或者读书人,话也说得有道理。这人还有好几个伙伴同行,都道:“衙内说的是!这郭宁是个欺诈之人,是欠了大宋血债之人!朝廷上颟顸之徒居然没看出来,遂使将士们的鲜血白流!”
好几人嚷成一片,还有人叫着朝堂奸臣云云,顿时把说书人吓着了。他们又不敢与贵人公子争执,只得步步后退,从靠着门扉的屋檐退到了檐角底下,和一群挑夫挤在了一处。
就在这衙内发话的同时,身在茶坊楼上的史宽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北方局势不断变化,朝廷对此反复商议,目前还没有定论。
官家按照素来的习惯,开始闭门装死,摆出万事都由宰相定夺的架势。而史相这几年威势已成,确实也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第,所以连续数日在都堂、在私宅与文武商议。
但有些事,朝廷重臣暗中商议也就算了,怎么能落在外界以受汹汹之口?
如果众人都觉得,是郭宁蒙蔽了大宋朝廷,欠了大宋朝廷的血债,那就有一连串的问题绕不过去。
谁为大宋被蒙蔽负责?谁为血债负责?
谁为从淮南到京西,十几个军州至今战乱不休,结果都为那周国公郭宁垫刀头负责?
战事延续的时间还不长,所以此时临安城里,还没有人特别直接地感受到损失。但迟早会有人发现亲族家卷没于战乱,故乡田园毁于兵灾。当他们开始愤怒的时候,谁来出面解释,谁来负责?
小主,
甚至如果有人刻意追究,会发现最近这一年里,大宋通过海上商路明里暗里往北面贩卖了许多物资,包括巨量的粮食,还有铜铁、鳔胶、箭杆等。这都是朝廷有司历年来反复申严约束,严禁透漏的,按律,逮到了就得流三千里。
那郭宁骤然发动大军,摆出一举翻覆开封朝廷的模样,其中居然有大宋海商的功劳。那么,那些海商是谁允许的?是谁纵容的?是谁在其中捞取好处?
又是谁以为和郭宁达成了默契,能够用岁币控制开封,而用海贸控制中都,自家在其中左右逢源……结果被郭宁的军事行动生生地打了脸?
这一切聚合在一起,必定会在临安引发浪潮,也必定有人利用浪潮并推波助澜,把矛头指向执政的宰相史弥远!
“郎君,我去查一查,说话的是谁?”贾似道问道。
史宽之冷笑了两声:“不必。咱们这会儿撞见了一个,这临安城里就有一百个一千个,查出来又如何?”
“郎君,总不见得放纵他们胡言乱语!”
贾似道把楼板跺得冬冬作响。跺完了,他又悻悻道:“这些人这么嚷下去,越说越大胆,迟早会牵扯到……唉,郎君,这事情真不能宽纵!”
史宽之有些感动,拍了拍贾似道的肩膀。
贾似道这厮,看似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儿,实际上很有些手段,能办事,和海商往来也有些特殊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