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断了戴维嘴里的大道理。匆忙赶来的服务生先是弓腰致歉,继而用最快的速度盛放餐碟器具,还望客人海涵。
待服务生告退,露丝舀了碗椰子煲出的清汤,把吹凉后的汤水一勺勺地滑入口中,顺带劝戴维开饭:“空着胃可没精力干活,先吃饱了再聊吧。”
可戴维只是取了碗奶冻,挖一勺到嘴边又迟迟不动。露丝都快吃光自己的餐碟了,他还是望着银匙里的白色胶体,始终没有开动的意图。
露丝抽来餐巾抹光嘴,撑着脸斜视着他,没好气地问:“遇到麻烦了?”
“露丝,我近来阅览了与北共治区屠杀案相关的资料。发生在麦格达的大凶杀,你听说过吗?”
“听过,圣恩者做的,可惜了,一位第二巅峰的圣恩者生在了一块儿烂地方,没能实现他应有的人生价值。”
“没有吗?我不能苟同。他动这一回手,比窝囊一辈子更顶用。就像我们刚刚看的那部热播剧,如果我是那位主人翁,在同学们嘲笑我的父亲是位浑身臭气的农夫后,我要做的是去枪店买一把步枪,锯短后藏进书包,再自制几颗炸弹放进学校,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戴维,你该请假休息了。再折腾下去,你的精神迟早要出问题。”
“不,我的脑子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我们都是人,生而没有分别,理应平等相处,互相尊重。但偏有人制定了规则,划分各种等级挑拨我们互斗。
灰都人又怎么样?灰都人就不是人?灰都人就能嘲笑其他城市的人,骂乡村的农民是没见过世面的蠢鹅?说不定他们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房子还不及农民牧场里的牛羊值钱。
可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了就能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朝他人施舍怜悯?我得承认,那位演员的演技很好,他诠释的角色简直是议院老爷的完美写照。”
“戴维,用不着跟一部电视剧置气。”
“不,我非说不可。议院的人说到底还是王庭的人,而王庭的人又怎么样?王庭的人就能颠倒黑白、明目张胆地奢靡无度,把格威兰弄得乌烟瘴气?姓氏是奥兰德又怎么样?奥兰德家族的人就能把王庭视为管家、把我们视为棋子?他们是生来高贵、有权摆弄我们的命运?假如是教典里的帝皇恩赐了他们高贵的权力,那他们为什么不向圣城低头,请更高贵的使者驾临灰都统治他们的国土?
我算是看透了,王庭里的人不论口头上吹得多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一群贱人的本质。而我们偏偏忠于他们,我们偏偏要替贱人办事,我们偏偏要受贱人的摆布而勾心斗角,把国家的大事降格为他们的家事,把格威兰的法律拉低成他们的家规。
露丝,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蠢到听他们的指令?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习中洲人的先进经验,把仇恨公理与惩罚结合在一起,谁折辱了我们,我们就抽刀向谁?”
露丝放下手里的汤匙,犹疑了许久后拿来茶水漱口。喝完茶,她不经意地张望着四周,问:“戴维,说句实话吧,王庭最近又怎么了?”
“老套的公权私用罢了。露丝,您能想象到吗?我们好不容易盯上诺克·怀特这条线,千辛万苦才争取到上峰的授意,务求努力查实缇洁雅殿下的罪证,但我们的直属领导却抽调黑水的探员和圣恩者去充当嫌疑人的护卫,更瞒着我们这些跑腿的小兵,企图蒙混过关…”
戴维讲述得越多,露丝的心跳越重。根据戴维的说法,缇洁雅公主竟然越过国王私自命令黑水派出圣恩者与安保人员护送她的情夫回故乡一游,且务必保障她情夫的安全无恙。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戴维的领导谢尔德不仅没有拒绝或揭露,反是暗中应允,派出最精锐的人手护卫一个小白脸的安危。若非戴维留了一步暗子,瞒报了维莱·麦考夫在温亚德收编到的两位便宜圣恩者,且安排两人在伏韦仑隐秘行动,不得向维莱以外的任何人报备记录,否则,他至今都要给领导蒙在鼓里,当一个疲于做无用功的冤大头。
听完戴维的陈述,露丝一拍餐桌,把所剩不多的清汤都震出了碗中。她指着戴维的鼻子,措辞激烈到险些失控:“你他妈…你疯了!隐瞒不报,私自行动,勾连结社…哪一项罪名单独挑出来,都能判你坐二十年牢!”
“小露丝,你说的这些罪名,谢尔德他们都犯过,哦不,他们还要多加三项——顶撞上级,抗命不遵,忤逆王庭。比起他们,我的罪责何尝不是鹅毛细雨?”
“滚蛋!他们想拼打高位,他们想讨好王室,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意,叫他们乐此不疲吧!你又不是他们那样的贪权小人,就算模仿他们的手段恶心别人恶心自己,你也爬不到他们的位置,又何必瞎操这些心?”
“因为我受够了他们的气,我不服,我恶心。我后悔自己追随的是一个嘴上家国情怀,实际爱慕虚荣的俗人。我恶心自己相信了他的鬼话,真以为一个人要坐上了足够高的位置才有能力去改变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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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明白了,露丝,格威兰与北共治区没有本质区别,在王庭权贵的眼里,我们都是牧场里的牛羊,不同之处仅在于格威兰是他们自家的牧场,他们需要做些表面功夫来粉饰太平。而北共治区是他们从邻家抢来的地盘,自可以多盘剥虐待,无用受困于道德秩序。”
“好好好,你说得好,说得对!但你能做些什么?告诉我,你又能做些什么?别对我说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就是你的底牌?拜托,你醒醒吧,你弄得这出乱剧,在他们看来,还不如受了父母气的小学生往沙发里藏的大头针来得危险!”
“他人赠我与果浆,我当还之以蜜糖;他人赠我与棍棒,我当还之以刀枪。”
“戴维,你也学神棍念起教典了?别了,凭你这副德行,诓不到信徒来捐钱。”
“那我该如何?追随谢尔德的步伐,信服他的格言,奉行拯救他人需要先保全自己、改变社会需要先身居高位的那一套处世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