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当真是非我所愿。千百年来,梁国治疏乡里,全靠众位大人辛劳。我虽为郡守,平日里不过表面应酬,施行政令仍要与他们协商…”
“怎么,是担心杀了他们,没人替我们经略地方?”
“小人并非此意,只是祖制如此,总有其道理所在…”
女将军莞尔一笑,目生寒光,瞥得郡守心颤:
“道理?你们的道理是焱王定的,焱王的道理是天武定的,天武的道理是活人定的。他们不愿折腰卖力,有的是人自甘投效。任谁在位,只要谋得一官半职,定期朝永安进贡,神宫的焱王,会在意协理东南者头发是何色调?”
郡守沉吟稍许,立时换一副形貌,言语间钦佩至极:“将军所言极是。从今往后,袅亭不论祖训,皆以将军为尊。”
“以我为尊?不敢当,先办妥眼前事,再计日后形…”
“我看,无需将军操劳。由我帮他们料理后事。梁人葬梁人,新官葬旧绅,于情于理,都恰到好处。”
女将军欣然退去。郡守昂首高呼,告诉酒楼内的官兵,金灵老爷不计前嫌,仍允他们在衙门任职,赏银米粮绝不拖欠。
官兵当场倒戈,立马押走富户的家丁,好拷问富户的家私所藏。郡守让他们暂且肃静,走向桌边轻满一杯酒,敬过每一位富户。
富户登时慌张,开始攀亲求情,拿郡守的亲戚、师父和门生情谊说项,可郡守面带遗憾,松手摔碎酒杯,示意官兵动手。
“且慢!”这时,一位胡子花白的富户不肯死心,蹒跚上前,贴着兵刃与郡守商议起来,“大人,十万纹银,即日送到府上,可能换我这一家老小周全?”
郡守摇头叹息,眼露不悦:“三舅爷,这种时候,你就是敢给,本官也不敢要了。”
“且慢!”又有一名佝偻老人拄着拐立起来,两只眯眯眼极尽巴结之态,“大老爷!昨个月我刚娶了您的表侄女,咱们可算是姻亲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吧?”
郡守已然不甚耐烦,侧过身向扶梯靠去:“表侄女?那不是你纳的第七房妾?妾者奴也,与本官何干?诸公若有遗言,请尽快交待,莫要让本官为难。”
“且慢!大人,我儿与你同窗五载,看在…”
郡守无奈摆手,在刀光剑影中走下酒楼。他且听楼上人惨叫,慢慢品一楼的小酒,等血从楼顶滴落,才红着脸走上街头。只见城里安详,小贩照常吆喝,商户照常开门。原来是败兵受金毛押送,双手前后捆绑,只能老实行走在道路中央,没人好趁乱打劫。
他来到府衙门口,见那些跟木妖精做过生意的行商正向老百姓鼓吹金灵老爷的政令有多妙;那些自学外语的读书人还教着衙役张贴布告,顺带宣读政令有何变化。
别说顽抗外敌的人,连个恶心金毛的屁都闻不到。
他踏进府衙,再次拜见女将军。女将军正翻查府衙的文书,见他到来,伸指令他入座,问他西南方的战事可有什么新情况。
他不由一惊,慌忙回道:“大人还忧心西南?”
“子民在西南鏖战,尚且水深火热,我身为将帅,安能无忧?”
“将军仁善,下官钦佩…”
女将军不会跟他兜圈子,一语直中要害:“为何近年没有一纸书信自西南来?”
他是汗如雨下,好半晌才解释,说从流寇焚林以来,深林里的木妖始终处于劣势。但两年前,不知是何缘故,西南方向的郡县忽而失了声,信送不进去,消息探不出来,连个流民脚夫都抓不到。大梁的西南好似成了鬼地,只能进不能出,天晓得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女将军沉思良久,终究仰天长叹:“西北还是太激亢。”
“大人,西北是…”
“你来帮我议定姓名。往后行走大梁,总不能要我自报本名?别搬弄那些女人似的字词,我为军功王族,气派不容有失。”
郡守清楚,将军这是叫他别多问了。他果断卖出文章本领,帮将军定下梁人式的新名,格外博得将军赞赏——
奡帝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