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念完祷告词后,探员们便把在场的遗骸塞进裹尸布,撞翻想在半路喊叫的胖警员,还一脚蹬掉他的门牙,头也不回地赶向黑水的总部。年轻的警员按平幸灾乐祸的眉毛,帮骂骂咧咧的胖警员站起身,咕囔道:“死者可不一般,前辈,你清楚这家住户的资料吗?我刚问了别的居民,他们说…”
胖警员暴躁地打断后辈的言语,捂着嘴,捡起还算完好的门牙,把楼梯踏出擂鼓的音量。他那直奔诊所的步态跟不倒翁似的,逗人发笑。在诊所简单处理后,他扔给医生几张钞票,拐到堆满垃圾的深巷内,含糊不清地打通电话。讲了没三两句,他已面色苍白,失了魂般坐到易拉罐上,又急忙冲出小巷,喊着年轻的警员下楼,快些回警局复命。
令他惊慌失措的,自然是诉命议员的死。尸体尚未解剖,探员们已能确定其身份——肥得像猪一样的高官虽然不少见,可会到年老的男精灵家作妖的,放眼灰都也仅此一条。诚然,议员的死因亟待查明,但另一死者的真面目,方为头等大事。哪怕没了头,现代的检验手段也能验明其真身——不出所料,比对结果显示,这具无头的尸首与南方的死者完全吻合,同属逃犯林博士的基因样本。
“疯子,疯子…”读完检验报告后,年轻的探员笑着跟验尸官打趣,“听说康曼城内有位能力与他相似的圣恩者,你说,会不会…”
“我不晓得,去请教全知的帝皇吧,”验尸官忙着拼凑稀碎的颅骨,才没工夫和探员说道,“部长急着看报告呢,有闲心和我拌嘴,不如想想怎么解释你的失职——办事不力呀!”
探员鼓鼓舌头,吹着口哨封装好报告,跟碰上面的同事一一摇手招呼,顺带向坐在办公室里的上司们斜眼讽笑。在黑水的总部,只有部长的门有资格合上,包括副部长在内的其余管理层,全都要敞开大门,接受下属和同僚的审视,美其名曰开门纳谏。可从探员的鄙夷之色中,不难看懂,这所谓的光明磊落,也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部长,您要的文件。”
“进来。”
黑水总部的制高点,是间宽裕的房,设有卫生间和阳台不说,连卧室也安排上了。不过,这里的装潢并不阔气,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乃至寒酸。寒酸的客厅有张暗紫的檀木桌,坐在桌前的老头子须发皆白,看那干练的胡茬、板寸式的短发,再加之精干的身形,哪位访客都能一眼认出,这就是恶名远扬的黑水部长。
他剪开封装的一次性粘贴带,用了一刻钟品读尸检报告,而后将资料塞进碎纸机,双手交叉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不怒自威的军人气派展露无遗:“很好,通告表扬舍丽雅探员,顺带批评坐软腿的废物们,叫他们学学年轻人的灵光,多动动脑子,免得生锈。”
“批评的人里,包含副部长?”
“一视同仁,”下达指令后,部长拉开抽屉,掏出盒儿童软糖,放了两块在嘴里,边嚼边讲,“粗心大意的年轻人,也该反省过失。尤其是盯梢的,要严肃警告。四人轮班,连谋杀者的脸都没看清…哼,是该受些教训了,去吧。”
“是。”
“回来,”探员刚转身走出一步,冷冽的喝令便使他扭头直视那双老辣的鹰眼,听部长训话,“凶手是圣恩者,登记在册的圣恩者,多于军方或我部就职,具体的消息,何故迟迟不见?”
“据调查,凶手是受害人意欲侵犯的对象、木精灵移民雅星迪·艾普菲洛的朋友,是一名未经注册的年轻圣恩者,”探员不加思索,把既知的信息全盘托出,“男性,已从监控和调取影像,且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绘制出肖像,技术部门的专员正在筛选比对,外貌符合者的数据会在两天内整理完毕,呈递您的桌上。”
全是假话。
德瓦·格拉戈就在黑水工作,还仗着圣恩者的身份闯过部长的办公室,更别说那求爱碰壁的趣闻,可有几位交往匪浅的同事在酒桌上听得津津有味,偌大的黑水,岂会不知他姓甚名谁?这样低级的骗术,不,玩笑,应当是玩笑——开这样低劣的玩笑,他就不怕惹怒黑水的部长?
“很好,退下。”
“是。”
待门轻轻掩上,部长的眼神失了犀利。他又抓出几颗软糖,抛进嘴里,咬鼓了腮帮。留心听那细碎的低语,该是在恨铁不成钢:“废物、全是废物…倒也比坐成肥猪的滑头鬼强,近年的新人,要是都和舍丽雅探员一样有责任心,我何至于给议会牵着鼻子戏耍…”
谎话连篇的年轻探员,世故圆滑的狡黠管理,不识内情的老鬼部长…这乱成一锅粥的黑水,实在叫人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