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剧场的伶人-格拉尔与溯

特斯德 花宝木 8562 字 13天前

“不想说吗?”

不失礼貌地一笑,江政忠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看上去不像吗?”

“眼看上去却是年幼,但人小鬼大的心思让我捉摸不透你到底是不是孩子。现在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这倒是让我安心了不少。”

捕捉到了“安心”这个词,江政忠迷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再回味一下安娜小姐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不满。身体固然是个小孩,但内心也被看成是小孩让他颇为不快。

“我应该算早熟,即使是小孩,也是一个有成人思想的小孩。”

安娜脸上有几分轻蔑,昂首挺胸显得游刃有余:“我不这么觉得。横看竖看,外看里看,你都是个小孩。”

“为什么这么说?”

“坚守着心里的底线,不敢迈出也不愿迈出,这是孩子的稚气。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践踏自己的底线,拥有这样的觉悟,方才是所谓的成人。”

江政忠反倒是不屑地一笑:“成人,我看那是坏人吧?如果真按照安娜小姐这么划分,我宁愿一辈子被叫做小孩。”

“所以才会是小孩,无论是你,亦或是格拉尔。不懂得使用成人的交流方式,关系是不会改变的。”

江政忠没能听懂安娜的意思。

“这话和主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勒,你自己想吧。我还有事,今天先走了。”

安娜挪动蛇身回剧场内,留下模模糊糊的话语,以及被话语困惑住的江政忠。

——T9.19

何为成人,何为小孩?到了这个年龄这个境地,江政忠开始思索这个看似没有意义的问题。

江政忠的理解,人并非到了适当年龄就能成为成人。成人不单只指代肉体成熟,其更加重要的是心理或者说精神上的成熟。世界上身体上成人,心理保持稚嫩的巨婴并不少见,不能把30岁还睡在床上让父母换尿裤的人称为成人。

以此为标准,江政忠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小孩。他所持有的童年在失去家庭的那一刻已经逝去,剩下的都是不得不成熟的半社会经历。

那么我算成人吗?

也不完全是,顶多算是半个小孩半个成人的怪胎。在自我认知这方面,江政忠还是颇有自觉的。但要是说他是完全的小孩,这又会引起他的不快,就像安娜的话到现在还让江政忠耿耿于怀。

“溯,今天不画画吗?”

江政忠很快反应过来:“画画?哦,说的是术阵啊。”

来到科瑞特剧场江政忠没有几日停歇,工作再忙碌到了晚上都会抽出时间和精力练习画术阵。说是练习,其实就是不停地画“清净”和“流火”的术阵而已。毕竟他见过的术阵也就两个,能用的也就这两个。练习本身意义不大,仅仅是加快画术阵的速度,但没有其他练习方法的当下,这是为数不多的发散精力的途径。

而这个练习在这几天停止了。时间还是那么多,江政忠的脑袋装不下那么多东西。脑内CPU被各种麻烦事占据,像帆船渗入了大量的水,排水不让它沉没已经耗尽了所有人手,现在的江政忠连动手指都觉得费劲。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比较像高考前夕的焦虑感,俗称焦虑症。

“溯?你没事吧?”

只穿着上衣的阿瑞半蹲着,翘起的狐狸尾巴勾起身后的衣服,棕色珍珠般的瞳孔一眨不眨,笔直地与江政忠两眼对视。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正是引人犯罪的原因。

江政忠压抑地一笑:“我没事,真的。倒是你快点穿上衣服,八月十五都露出来了。”

“八月十五?”

阿瑞没能听懂江政忠的用词。这是正常不过的,在中国知道八月十五所指何物的地域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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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啊。”

江政忠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唔?呜!”

泛红的脸蛋和棕红的体毛相称,微微摆动耳朵和尾巴的阿瑞看上去有点像点燃的焰火。阿瑞随即把衣服往下拉。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么干的话单侧肩膀和锁骨会露出,配合羞涩的动作更显得妩媚。

这居然是个男孩,哈哈哈,真没天理。

害臊了好一会儿,阿瑞穿好了衣服再次蹲在江政忠面前。

“你真的没有事吗?”

你是复读机吗,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下——江政忠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我看上去有那么心事重重吗?”

“像只破壳到一半被卡住出不来,又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样子……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格琳她们和我悄悄话的时候说的。”

阿瑞慌慌张张地做出补充。

听到形容的时候江政忠就知道是谁说的了。不过就连格琳和亚萝那两只傻鸟都看出来,江政忠有点不是滋味。

江政忠昂首长叹:“这么说大伙都知道了吧。”

“嗯,我想应该大家都知道溯很烦恼。菲兹大姐说,既然溯没有求援,这种时候就应该放着不管,让溯自己承担到窒息或者清醒为止。但我果然还是想主动分担一点。像我这样的人给不了多少帮助,但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对吧?”

阿瑞侧着脸望着地面,不自信地寻求着江政忠给他答复。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小孩,有人表示愿意支持自己的事实如同一根绳索勒住即将掉落的巨石。

“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确实如此。有发出内心的支持,哪怕没有行动,阿瑞你都是最棒。”

江政忠憋着眼眶,翘起大拇指。阿瑞半激动半迟疑,再三做出反问。

“真的吗?”

“真的。压力集中在一个力点,其压强能轻易摧毁事物。即将摧毁的力点多一个分担力点,它又能多撑好一段时间。在其他人没有问候我的情况下,你率先做出了自己的决战声援我,这已经是对我极大的帮助了。多亏了阿瑞,我还能继续奋斗下去。谢谢。”

江政忠探起身体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瑞的肩膀。

“真的吗……”

阿瑞继续复读问题,豆大的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地面,慢慢地无声痛苦。

“阿瑞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原本是自己想哭,结果安慰自己的人反而先哭了起来。事情来的突然,江政忠不清楚为什么阿瑞哭了,但直觉是自己不小心弄哭,只得在一旁惊慌失措。一直坐在床上的希克斯起身走过来。希克斯调动两只宽大的右手,一只慢慢呵护阿瑞的后背,一只小心地抚摸阿瑞的头发。

“希克斯大哥,你知道阿瑞怎么了吗?”

希克斯摇了摇头。

“果然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地雷吗……”

“不管你事,应该。”

江政忠不安地骚动头发:“是吗?”

“先去洗澡睡觉,这里交给我。”

“嗯,好的,这里就交给你了。”

希克斯大哥看上去很凶残,事实上是个老好人。江政忠不在的时候是他守护着阿瑞不被其他人(主要是刺猬哥)欺负,即使他没有那个义务。所以比起江政忠,希克斯更懂得如何安慰阿瑞和平息他的悲伤。

这里是异世界,希克斯的外貌看上去不年迈,岁数很可能是江政忠的好几倍。看到如此娴熟的把娃手法,江政忠有点好奇他是否有妻儿。尽管好奇,他不至于无趣到直接询问别人的隐私。

把阿瑞交给希克斯看管,江政忠前往卫生间洗身。夜晚,他在木床上翻滚难以入眠。格拉尔当时的愤怒,安娜的今日话,自己对阿瑞说的话,这三个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不错,我太执拗也太过于自我中心了。

现在什么状况,是容得自己执着于原则的状况吗?并不是。即使放下不平等的身份待遇,反思与格拉尔的对话,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却和有丰富经验的格拉尔叫嚣,这本身就是滑稽。愚蠢的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承认自己愚蠢而把自己的愚蠢强加于人。

“坚守着心里的底线,不敢迈出也不愿迈出,这是孩子的稚气。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践踏自己的底线,拥有这样的觉悟,方才是所谓的成人。”

安娜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自己不是完全的成人,试图幼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适应社会。但江政忠至今不觉得自己是个完全的小孩,至少他做到了小孩难以做到的事情——反思自己的愚蠢。

安娜聊起了格拉尔,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呢?她和格拉尔一起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无疑比自己更加了解格拉尔。当初也是她告诉江政忠,如何让格拉尔接纳自己和自己合作,而实际上一开始确实成功了。

江政忠发觉应该更加重视安娜的建议。

一个人做不到,那就找其他人帮忙。这是江政忠从自己的话中提取出的结论。多一个人帮助不见得轻松很多,但绝对会比单干要轻松一点。一直以来,他太依赖自己而没去尝试让他人加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信赖需要抵押,需要承担随时被背叛的风险。江政忠不寻求帮助只是因为害怕被关系伤害。

小主,

不过风险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能找到能够信赖和值得信赖的人,为何不尝试询问支援呢?无论是物质亦或者精神上,一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被强压即将压垮的自己便是个好例子。

所以,江政忠需要做的事再放开一点心扉,哪怕会有内出血的风险。正如安娜所说,他也是时候从小孩蜕变成不论手段的成人了。

——T9.20

第二天早上,集合结束后江政忠召集成员到平时排练的位置,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自己最近的烦恼。

“也就是说,老板现在想和大老板媾和,然后合作完成新的剧本是吗?”

“难得一次就听懂了,格琳值得表扬。”

“嘿嘿嘿。”

听到不完全的赞赏,格琳自豪地挺起胸膛。顺便一提,“大老板”指代的就是格拉尔,不知为何自闭三人组都这么称呼他。

“但是,大老板强烈地拒绝了老板了啊,没点契机要想再次交谈不容易吧。以前我和姐姐吵架,对峙了整整一个月没有结果,最后还是妈妈帮忙劝解才慢慢恢复以往。”

亚萝意味深长地斜眼看着格琳。

“啊,事先声明那不是我的错!是你先抢走了我最喜欢的树枝,我只是合理地做出抵抗而已!”

“别说得这么正当,那树枝原本就是我放在地上的,姐姐只是在我小息的时候擅自拿走了而已。”

“哈?你脑袋有坑吧?这么说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是我放在地上的,是不是就全部都属于我的了啊?”

“我只是阐述了事实,信不信由你!”

“哈啊!”

风头火势之时,江政忠重重地拍掌打断了关系“友好”的两姐妹。格琳的性格粗枝大叶,而亚萝相对收敛却又喜欢讲理,两人走在一起总会闹矛盾。打归打闹归闹,本质上还是一对有情谊的姐妹,前些日子在奴隶场相依为命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不过这情谊的重量似乎和树枝差不多就是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

“溯说得对,吵架不好。”

在江政忠和阿瑞的劝解下,两人很快平息了愤怒。亚萝默默地闭开看到格琳的脸,而格琳则压低声线细语“瞎扯”。

“所以亚萝,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缺的是契机对吧。”

“嗯。”

“那大家觉得这契机该怎么造?”

场面一度鸦雀无声,大伙都给不出良好的意见。

“直接面对面道歉和说明自己的心思不就好了,想这么复杂干什么?”

“安娜小姐?”

安娜不知道从哪里跳落下来直接吓了江政忠一跳。

江政忠再问:“我想得很复杂吗?”

“所以说,你想得太复杂了。说明自己的想法和寻求对方的认可,你要做的就是如此简单的事。认清自己的不足和他人的心理,在不触犯的情况下把重点和利益关系说明清楚,仅此而已。”

这次回答问题的不是安娜,而是蹲在木桶的菲兹。

“但是契机怎么办?现在的情况我不好搭话吧?”

安娜翘起双手:“所以就去道歉啊。”

“哦哦,有点懂了。”

两个人的意思是让江政忠以“道歉”为由找格拉尔重新开始交谈,并且做好充分准备注意好雷区。如此一想,这样做确实简单粗暴而且可行,为何自己久久找不到答案?

问题就在于江政忠太执着于找答案了。他一直在思考格拉尔为什么这么生气,实际上是毫无意义的。既然不会读心术,要完全读懂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的。比起为什么,更应该思考的是怎么办,然而这么简单的事情没有别人的提醒他还意识不到。

当局者迷,想得太多没有好处。太嫩了啊,我。

江政忠摇着头自叹。

——T9.20

自从和江政忠吵一架之后,格拉尔的足迹相当难追踪。格拉尔要不不在剧场,要不到处走动查看,没有固定的模式,让江政忠很难找到合适的“偶遇机会”。继续跑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他不喜欢这么做。来来回回跑了一个多小时,有些气馁的江政忠回到了自己的工坊。

靠着土墙滑落地面,江政忠再一次昂首长叹。据说悲观的人喜欢叹气,江政忠无疑是其中之一。望着辽阔的天空傻傻发呆,他第一次发现特斯德的天高地广,自己仿佛一只无力回天的蚂蚁,七手八脚做着各种无谓的挣扎。不,不只是特斯德,在地球他也是这种心境,只是现在被逼迫得更紧更加凸显罢了。

想着,江政忠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却又像坏掉的零件,翘起的嘴角卡在半路。不知呆坐了多久,哽咽一口口水后,心中某条细绳再次绷紧微微掉起沉重的石头。

“好了,继续吧。”

整理好思路,如同为某个人打气一般,江政忠大声地自言自语。

“偶遇”靠不住,那算计格拉尔肯定要走过的地方就好了。比如剧场大门,身为剧场主儿子的格拉尔居住在剧场外的自宅,每天出入必经大门。亦或者是安娜的训练场,江政忠偶尔能瞄到在一旁观望的格拉尔。只不过时间不固定,他可能白等许久。白等,江政忠是真的讨厌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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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江政忠压制着厌恶感在安娜训练场的边缘走道等候格拉尔出现。因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