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知道她没有时间等下去。
她的心在往一起收,再一次看向那个房间,这次她看到一个女人,跪在伟健身边的地上,一边哭泣,一边探身向外看。她的脸色同样惨白,手里拿着一条手帕,满手是血,裙子上也是大片的血迹,她甚至能看见她跪在地上的腿在颤抖。她探着头向这边张望,目光和她相遇之后,眼神里现满了惊恐的求助。
孙老板望着面前的人,奇怪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下子跑过去,或者一下子跪下来,或者扑过来哭天抹泪地求他,那他就有好戏看了,也有乐子了。可是,她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只是遥遥地望着那个房间,脸色更白了,但神情却是一片寂静。
这个女人根本不爱这个男人。他判断道,发现女人真他妈不是好东西!花着男人的钱,还拿男人不当人。难怪这个男人要出来找女人,醉得跟条狗似的,还抱着野女人叨咕,说他老婆不要他了,说他要没钱她肯定都不会嫁给他的。野女人都给他叨咕烦了,他还不让人走,还把要带走女人的阿昌给揍了。这他看不惯,他觉得女人要跟谁走就跟谁走,就算阿昌是个烂仔,但女人愿意,他就不能不替他做这个主。
但女人真他妈水性杨花,一帮男人为她打得头破血流,她却想跑,跪在地上又拜又求,说不干她的事。还真他妈是婊子无情。而最可气的还是:醉成狗的人,架打到一半竟然睡着了!伤了他好几个兄弟,把他的脑袋也开了个口子,他自己却睡着了,你说这他妈是什么事!
他想狠揍他一顿,把他胳膊腿的卸一个,但又觉得狠揍一个睡得跟头猪似的人太跌身份了,而且为个婊子结这个仇也不值当。不是为老婆不爱他才喝成这狗样的吗,那就把他老婆叫来看看好了!
“阿昌,”他靠进椅子,看那人已重新给他倒好了酒,桌上还多出好几个空杯子来,不禁想笑:这小子对女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他看脸色的本事却无人能及。“让那女人走吧。周太太不来,她跪下求一百遍也没用,现在来了,她可以走了。”现在他就要好好羞辱羞辱她,女人就是乐子!他脑袋上的四针总不能白缝!
阿昌跑过去传话,冰云觉得脑子在发懵,她看着那个女人急切而慌乱地奔出门去,脑子里却在回响着:
“你站得这么高,我得仰着脸看你……”
“她跪下求一百遍也没用……现在来了,她可以走了。”
“我从不向女人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太太,你要替我珍惜我的黄金……”
她的面前浮现出苏鹏,跃进,平安,春生……阿治,还有和她一起来的阿治。
“孙先生,我原以为我只是做为一个女人,来代她喝醉酒的丈夫向您道歉,”她发现她的声音竟出奇的平静,只是,她感到她的手慢慢地冰凉了:“没想到您这么抬举我,让我代表他们六个人。我既代表他们六个,我应该有绝对的诚意。我没有资格在您面前落座,”她望着那个人:“我想知道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您站起来看我。”她甚至微微地笑了:“我的个子比您矮得多,您那样看我一定也会舒服得多。”
“我流了很多血,我不想站起来。”孙老板慢慢地喝着酒:“除非你能把血还给我。”
冰云的心在往一起缩,脑子在发黑,下意识使劲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好。只要您收,我还。”
“好!”孙老板抬头看一眼那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乐子来了!“以血还血,这很公平。”他瘪着一只嘴角,随手推过一个杯子:“不用多,这一杯就够了。”
冰云听见人群里发出一声尖锐而欢快的口哨,没看见一把匕首是怎么“跳”到她脚跟前的,只听见身边的阿治叫道:
“孙启,你跟女人弄这套把戏算什么英雄——”
“周太太,”孙老板玩着他的手指:“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在那里大呼小叫?你叫他滚出去,他吵得我耳朵很烦。”
阿昌笑着走过来,推一把阿治:“这不是一条狗吗?我大哥叫你滚出去,你听见没有?是‘滚’。”
冰云感到脑子里的“懵”停下来了,心也更静了,“孙先生,我想我们俩说话说行了。您何必和‘东西’计较呢?草木也有情,就算他是狗,也是有忠有义的义犬,而不是只会摇着尾巴谄媚的哈巴狗,和见人就咬的赖皮狗。何况,他只是我弟弟。他能此境之下站在我旁边,是为至亲。”
“嫂子——”
冰云不再看阿治,慢慢蹲下身去,捡起了那把匕首,她笨拙地握着它,只觉得它是那么的刺目,白森森地反着寒光。
“嫂子!”宋国治抓住她的手,“孙老板,我还,我双倍还你!”
孙启不搭理阿治,这女人说了:他们俩说话就行了。
这小女人还挺有气场!别看弱不禁风的。而且,还真是长着一张利嘴!把自家犊子护得严严实实,还不忘踩别人家的一脚。踩完了别家的,还回过头把骂自家的都给找补齐了。你别说,阿昌真还不如人家这个,起码人家这个声儿大。之前来了好几个,他都没见,这会儿倒只来了这一个,还没三块豆腐高……他脑子里转了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他垂着眼,瞧着那女人攥着匕首的样子,以及小矮子抓着她手要抢匕首的样子,觉得真好笑。他就要看看这说话细声细气,还总咬文嚼字的,接下来怎么做。
“你并不是没有选择,周太太。”他悠闲地捻着酒杯,扫一眼那个爱钱都能爱得这般清高的女人:“我没有逼你吧?我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