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多里乌斯松开手,让那东西把枪带走。踩雪声再次响起,黑暗中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吞咽和哭泣声。
“你怎能如此?我向你要求水源,你却给我一把毁灭之器。”
‘百事通’从武装带上拔出一把兽骨短刀,他握着它缓缓前行。
天空黑沉无光,看不见半颗星星。雪花落在头顶,带来湿润的冷意,寒风继续吹。那东西的声音却忽然从他背后响起,轻柔,纤薄,脆弱,每一个音节听上去都像是正在被踩碎的玻璃。
“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年?”它开始喋喋不休。“现在是什么时代,什么时代?你还能坚持多久,迷途之者?”
“你还可以长途跋涉多久?回头看看吧,你的靴子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回头看看吧,旅者,正身处一片满是镜子的迷宫,你将要面对的将要看见的将要杀死的都是你自己的倒影。你以为你正在做伟大之事?不,你正在慢慢地杀死你自己。待到旅途终结,你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点”
卡西多里乌斯转过身,将兽骨短刀插入了一个躯体的胸膛。那东西有一张苍白的脸,要说英俊倒也谈不上,顶多只能说有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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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陷在里面的那双眼睛遍布血丝与漆黑的斑点。他的鼻子下挂着两行血液,流过了乌黑的嘴唇。他的脸上满是肿胀的伤口,充斥着一种极度恐慌与不安的神情。
卡西多里乌斯很熟悉这张脸。
他拔出刀,它尖叫着倒地,它的眼睛是两盏黄澄澄的提灯。
尖叫声开始在林间回荡,卡西多里乌斯闭上眼睛,摇晃着倒在了雪地里。
――
大概又过了.七百年。
或许是七百年,或许是八百年,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重复地行走在不断轮回的历史之中,因此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无。不可和人沟通,不可和人交流,不可停止,只有前进――永无止息,永无尽头。
卡西多里乌斯看着河流,沉默。他身后传来尖叫,一把链锯剑卡在了某具躯壳之内,正不断地制造破碎的血肉。
那东西没有反抗,只是不停地喊着卡西多里乌斯的名字,像是他们早就熟识。是朋友,是家人,是亲密的爱人,志同道合的伙伴.
它的尖叫无有中断,因此链锯剑的马达轰鸣声也没有中断。
直到它不再尖叫。
“你还在疯狂。”范克里夫慢慢地走过来,如此询问。“已经持续多久了?”
卡西多里乌斯保持沉默。
“它又来过多少次?”范克里夫继续追问。“我没有数过,卡西多里乌斯,不过你应该有计数。你在疯狂时也有本能地记住这些事,你是一个天生的记录者。或许你应该生在大远征的时代,我的军团会很欢迎你这样的人。”
他缓慢地坐下身,在河岸旁掬起一捧水,开始清洗自己动力甲表面的血迹。它们散入河中,引来一群贪婪的鱼。
范克里夫放任这些鱼舔走了鲜血,并不做任何反应,那东西是虚幻之物,它的血与河水无异。
他开始等待,可惜的是,直到十几分钟后,卡西多里乌斯仍然没有选择讲话,于是范克里夫低下头看向了水幕,一点点地沉入了回忆里。
“大远征不是一个多么好的时代。我是认真的,百事通,它不是什么好时代。”
卡西多里乌斯依旧拒绝说话。
他的嘴唇在颤动,他呆呆地看着水流经过。他的脸是呆滞与白痴的具象化,他已经很久没有清醒过了。
“我们所获得的所有成就实际上都是踩在累累白骨之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光荣的刽子手,是领受荣耀,受人歌颂的屠夫。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我在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这件事。”
范克里夫一边说,一边眯起了眼睛,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曾经被摔碎过一次的陶瓷玩具,满是裂痕,细密的灰烬从这些缝隙中倒悬而出。
也不知道它们要去往何方。
“但是,人类与帝国都需要我们的恶行。”他慢慢地说道。“是的,我们就是必要之恶,如果没有我们,人类就不会那么快的团结起来――当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所有的功业、希望与洗清罪孽的期待都在泰拉的破碎中变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