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块砖头,正拍在程开元的脑门上。
他想干什么?
他想给轧钢厂打开一道缺口,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只有大学习的风刮起来,轧钢厂这张桌子才会重新洗牌。
程开元不在乎风吹进来会给轧钢厂带来什么,更不在乎是否对正在高速发展的贸易经济有什么影响。
因为在心底里他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很反感,很排斥。
按照他的管理思路,轧钢厂更应该专注于工业发展,把心思放在轧钢上,突破技术,缩减成本和人力,攥紧拳头攻坚克难。
当前轧钢厂在京城钢铁工业企业里的排名是很靠前的,但这都是在轧钢工业的稀缺性,以及计划经济的必然性所造成的。
李学武在会议上所提到的轻重工业综合发展,打造多元化工业生产目标,实现资源反馈的话,在他看来全是无稽之谈。
贪大求全在前几年已经实验过了,后果很严重,整整拖慢了工业发展十几年的脚步,到现在仍然在弥补伤口。
程开元不是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份工业体系建设方案,他不反对轧钢厂工业发展,而是反对李怀德同李学武的冒险行为。
同外商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引入国外的资本势力,必然会对整体经济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他的这种想法得到了工业部门那位领导的肯定,特别支持他重新掌握轧钢厂这艘船的舵把。
所以,就算是风雪交加,程开元依旧是在谋划如何让轧钢厂春回大地,扭转乾坤。
这轧钢厂也该变变天了,再让李怀德和李学武这么的搞下去,真就……
-----------------
“嘿,您还别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傻柱左右看了看,见厂区路上大家都在扫雪,没人注意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小点滴瓶。
“可想死我了!”
杨凤山一把抓住了傻柱的手,夺过那点滴瓶扭开瓶塞就往嘴里灌。
“嘿~嘿~您慢点~再呛着您!”
傻柱这人倒是很实在,活的也很存粹,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杨厂长虽然倒了,现在还是被监视审查阶段,可他就敢给送给养。
瞧见杨厂长喝的急,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只鸽子来,趁没人注意,直接塞到了杨凤山兜里。
“赶紧的,去厕所!”
“厕所?”
杨凤山摸了摸兜里还热乎的纸包,抬起手一闻竟然是肉的味道。
他也只顾得问了这么一句,随后四下里踅摸了一圈,将手里的铲子递给了傻柱,偷偷溜进了厕所。
“呵呵~”
傻柱看了一眼厕所里面,嘴里偷乐,心中却是感慨,一厂之长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可真是够没劲的。
哪里像他,现在可是牛哔的大发了!
食堂的小班长,手里管着大食堂,想吃什么拿什么,没人敢管他。
以前是有杨厂长罩着他,现在是李主任和李副主任同时罩着他。
他多聪明啊,通过观察李学武对李怀德的态度就知道怎么跟领导相处了。
这厂里风云变幻大王旗,可终究不是得吃饭嘛。
换厂长可以,换他这厨子试一试!
别看招待所里安排了钱师傅师徒几个,可他们这行有规矩呢。
在招待所里,他过去了,钱师傅绝对好客气招待,但他绝对不会在钱师傅面前拿大。
反过来也是一样,领导要是安排钱师傅带人来大食堂主持工作,对方绝对不会接这茬儿。
你再看小食堂那边,他和钱师傅轮流去值班,关系处的好着呢,领导可不就好了他们这一口嘛。
不怕有竞争,就怕没好人。
抓住了李主任的胃,又抓住了李副主任家里人的胃,他这小日子不要太逍遥。
媳妇儿也有了,眼瞅着孩子也要有了,满食堂打听打听去,谁有他牛哔啊。
以前食堂主任老郭跟他比比划划的,现在你看他敢嘛。
以前都说领导怎么着,你看看这杨厂长,曾经的风云人物,现在怎么着了?
一瓶酒,一口肉,都能忍着去厕所里偷吃,可见这干部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啊。
“哎呀,真是想念这一口啊”
在厕所吃饱了的杨凤山感慨着走了出来,闭目瞎眼也没看看外面就来了这么一句。
刚好有个小年轻的准备上厕所,瞧见杨厂长从厕所出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呢。
听见他说的这么回味无穷,脸都恶心绿了。
小主,
杨凤山这会儿也瞧见他了,见对方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被人家误会了。
他也是老脸一红,差点羞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几步走到路边,瞧见傻柱背对着自己在那抽烟,有心埋怨他一句,咋不给自己看着点,又想到自己还没谢谢人家的酒肉呢。
“柱子,实在感谢,我这真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杨凤山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喝完了的点滴瓶塞回到了傻柱的兜里。
傻柱也是没在意地摆了摆手,将手里的铲子抵还给了对方。
“我这都是慷他人之慨”
说着话,扔了手里的烟头,笑着解释道:“酒是李学武的,鸽子也是人家送给他的,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呦!”
杨凤山很是意外地看了傻柱一眼,一摩挲嘴巴子,笑着说道:“不能当面感谢李副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啊”。
“嗨~谢不谢的,他也不在乎”
傻柱抖了抖身上的大衣,笑着说道:“头来之前我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他还让我关照一下您家里”。
“可惜了,没进去门”
他耸了耸肩膀,解释道:“去您家敲门,邻居说您爱人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嗯,我知道了”
杨凤山神情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李学武同志”。
这一次,他没有再叫李副主任,或者李副组长。
李学武是轧钢厂主管安全和监察的第一负责人,他这戴罪之人的家属自然也在对方的监察范围内。
这种刻意的提醒也只有傻柱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才听不出来,甚至真的去他家问了。
哪里还用问的,他爱人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恐怕都在李学武的案头上摆着呢。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让傻柱来提醒自己,这就不是很清楚了。
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李学武绝对跟李怀德不是一路人。
“您也别多心,可能是走亲戚去了”
傻柱忒也不会安慰人的,就他那个脑袋瓜子都能想得到出了什么事,还想着蒙骗杨凤山呢?
杨凤山微微一笑,看着傻柱甚是可爱,傻的可爱。
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真正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走过那段岁月的,还用得着他来安慰自己?
本来夫妻之间的感情基础就很淡薄,再加上小舅子一事,说妻子对他没有意见怎么可能呢。
后来其实他也有想通,为什么李怀德从多个角度都没有攻破他的堡垒,偏偏从他的家庭入手,一下子就将他拽下了马。
这里面要说没有什么问题,他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更何况李怀德现在遮遮掩掩的不来动他,又是如何的心虚。
所以嘛,想得通,看得清,他早就释然了。
被留置监察劳动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他,可都被他拒绝了。
首先是李怀德已然站稳了脚跟,再就是董文学和李学武在推波助澜,顶李怀德上位。
最后就是谷维洁和景玉农,以及薛直夫等人的态度,直接决定了轧钢厂要稳定,不要争斗的根本目标。
前期如何争斗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求稳,求发展,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要捣乱,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包括杨元松也好,还是上面来传话的人也罢,他真正离开了那个位置,反而看的愈加清楚。
以前的轧钢厂就是一盘散沙,被他和杨元松调节的没人敢炸刺。
可逐渐的,以董文学和李学武为核心的基层势力慢慢崛起,并且聚拢在两人周围开始发展成为了今天这个轧钢厂最厉害的小团体。
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董文学上任炼钢厂,李学武智斗付斌在保卫处站稳脚跟。
等他发现这个小团体对于轧钢厂的发展和平衡已经产生危害时,对方的势力已成。
尤其是在李怀德主动联络之后,又与谷维洁站在了一边,再有人想动他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杨凤山不是没有想过要来一把狠的,哪怕是刮骨疗毒。
可事实证明,毒还在,腿让人家给打折了。
他的左膀右臂,一个被判,一个背叛,剩下一个还被踢出了核心,日子比他还不如了。
怨不得从那以后,聂成林再也没来照过面,直恨他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呢。
“没啥事儿,就是跟您唠叨唠叨”
傻柱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突然的一笑,道:“李学武他爸上次回来给我瞧了瞧,说我有病,得多跟人接触,多宽心,我也劝您多宽心”。
“是嘛~什么情况这是?”
杨凤山伸手捏了捏傻柱的胳膊,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没看出啥毛病来。
“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傻柱倒是洒然一笑,示意了自己脑子,又突然觉得不合适,再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说是郁结,钻牛角尖了”。
“你还有烦心的事,还能钻牛角尖?”
杨凤山颇为诧异,好笑地揽住了傻柱的肩膀拍了拍,道:“想想老哥我吧,你瞧我都混成啥样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日子不也得照样过嘛!”
“就说这酒,就说这肉,你不也是想吃就吃,总比我要强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示意了刚才去偷吃的厕所方向,大声笑道:“哈哈!想我,就是要吃,也得去那里吃!”
“哕~~~”
却是刚才跟杨凤山照面的小伙子刚蹲完了坑从厕所里出来,听见他的话,脸色湛青,一个没忍住,直接在厕所门口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