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近日收到不少信。
有书院同窗的,有往日师长的,有家乡南陇父母官的,甚至还有久视元年那一榜登科的同年的,且若没记错,他和这同年也就杏园宴上邻座互敬过一杯酒,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这些故交们皆寄书信来寒暄问暖,追忆过往交情,并约好日后好好相聚,然后最后的最后,信的结尾都会稍微提一嘴他们与龙城县某家富户有一点点交情,希望良翰兄稍微照顾一下。
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
欧阳戎放下信纸,轻笑了下,随手把这叠信丢进脚边的垃圾篓里,起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外的梅花林正在落瓣,十分令人赏心悦目,龙城的梅花开的晚,凋零的也晚。
欧阳戎捻起一片肩头的淡粉梅瓣,拎了一壶酒,哼着“家乡小曲”出门了。
他其实心情挺好,因为一直没收到恩师谢旬与监察使沈希声的信,而前几日,欧阳戎就已经做好收到二者书信的心理准备了。
欧阳戎来到官署,不多时,带了一大群官吏衙役们去城郊送行。
他昨日便下令让秦恒等折冲府将士们返回江州大营,众将士今日离开。
城南十里长亭处,欧阳戎垂目倒了杯酒,朝秦都尉等将士示意。
“秦将军,鄙人没什么文采,就不吟诗煽情了,诸位路上走好,这些日子辛苦大伙了。”
“县令大人谦虚了。”秦恒摇摇头。
“对了,再替我带封信给监察使沈大人。”
欧阳戎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秦恒问也没问就接过。
众人喝完饯行之酒,折柳送别。
骑在马上刚出几步的江州折冲府年轻都尉忽然调转马头,朝后方亭子内平静目送的年轻县令说:
“欧阳县令,末将其实……一直有一事不解,那夜见你提一颗脑袋走出库房,末将能看出来……县令很想很想带着弟兄们去抄家,可为何后来又没去了呢?”
“秦将军也想去抄家?”
一向话少干练的秦恒毫不顾忌的点头,“这种地方上的劣绅恶霸,一天抄一百家都难解恨,死不足惜。”
“秦将军性情中人。”
“欧阳县令不也是吗。”
“那秦将军为何不去抄家?”
“恨无军令。但欧阳县令可以,可以下令。”
“是可下令,但我不是将军,只需带头冲锋,抽刀任性。”欧阳戎顿了顿,认真说:“我是一县之令。”
秦恒沉默了会儿,抬起朱红马鞭指向田野上那一座座赈灾营,大声道:
“欧阳县令,末将带将士们夜出江州城,历经星子、湖口、吉水数县,一路走来,你县是我们见过难民饥色最轻、灾情控制最好、官吏办事最快的地方……这个一县之令,干得漂亮!”
“欧阳县令,后会有期!”
秦恒大笑,调头甩鞭,带着三百甲骑策马,扬起了三丈烟尘离去。
欧阳戎微怔,笑着摇摇头,带着身后官吏们返回县衙。
……
“多少一斗?”
“十六钱,这位爷,这可是上好的铅山贡米……”
燕六郎打断道:“其它米铺也这个价?”
“都这个价,童叟无欺。”
“来两斗。”
“行嘞,承蒙惠顾三十二钱。”
闹市米铺,燕六郎交钱提了袋米,转身回返。
一路走来,蓝衣捕快明显感觉到县城内外热闹繁忙了不少,多了不少烟火气。
蝴蝶溪上的船帆如林,外来船只比往日多了不少,彭郎渡码头搬货的力工都忙碌的人手不足,需涨工钱,且还要从城外难民中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