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啊,我又何尝不想守到最后一刻,战至一兵一卒,可死亡要有意义,最起码和我们打的得是人!
可如今我们面对的,是比钱昌还要凶狠百倍的是疫病,若是不退,数万将士可就白白折在这了。”
感受着李常的意难平,张将军并未再激动,只是颓然回了一声:“是我欠考虑了,军师你看我们何时撤兵?”
“现在就撤,趁着月色,因为以我估计,明日一早,钱昌就会攻过来,毕竟雨水一过,他的等待便没了意义,所以他必定来犯。”
“知道了,我这就传令下去。”
“去吧,那个刘将军,你随我去一趟疫屋。”
“疫屋?军师那里可全是患了重疾,命不久矣的将士,你若是前去,也染了疫病那可怎么办?萧家军不得无头啊……”
“刘将军无需劝我,此事就算染病,我也必须得去,
此番紧急撤离,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将有大半伤患留在此处,
不论是否是时局所致,皆是我李常对不住他们,
我虽无法带他们所有人离开,但至少我都需告知他们,若是他们有人依旧选择离开,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我李常也绝不丢下他们。
我想将士们也不会因为我带上他们,而心中生怨。”
李常言罢,几位将军皆没再言,毕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若非此刻军中情况特殊,他们又怎会丢下那些染疾的弟兄,
要是能力所及,只怕就算明知带上他们,自己也极有可能患病,他们也不会落下一个兄弟。
……
雨后的夜色格外明朗,漫天的星辰像是真被雨水冲刷过一般,明亮异常。
可景阳关的空气却依旧冲刺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这绝美夜色与周遭环境的强烈反差,让此时的萧家军众人心头添了难以言状的悲愁。
他们的背影是那么的凄凉。
他们相互搀扶着,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涉水而行。
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是那般轻巧,像是深怕渐起周遭的水花而发出哗哗的响声,去告诉那些无法一同离去的哥们,他们要弃他们而去。
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因为越是小心,越是不愿发出声响,就意味着他们的内心越发挣扎,
于他们而言,拼尽全力的坚持,换来撤退的命令,这是不甘。
过命的弟兄,无法同行只能抛弃,这是不忍更是心痛。
令行禁止,不能随心而为,这是不敢亦是对身上这份战甲的尊重。
不甘,挣扎,无奈,痛楚,愧疚,绝望,这是今夜撤离景阳关将士心头最真实的写照。
……
而就在方才,撤离景阳关的命令同样下达给了每一个患疾的将士。
疫屋中,二千六百一十二名被疫病折磨的苟延残喘,却尚有一口气息的将士,他们的撤退命令更是由李常亲自下达的。
这些人,他们多半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他们根本无法自行跟上队伍。
不过在李常讲清眼下军中的情况和带走他们的后果之后,依旧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可让李常意外却又早就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依旧出现了。
这些病得无法自己行走的将士,全都选择了留下,他们不愿成为军中累赘,或是未来的祸根。
当然这个选择毫无疑问,意味着死亡。
而更让李常想不到的是,还有数千名,已经染病却尚有自理能力的将士,他们也选择了留下。
他们决定死守景阳关,为撤离的将士,争取一些时间。
对于这样的情况,李常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只是他在那月光映射下颤抖的身体,通红的双眸和狼狈的身形,已然说明了一切。
……
月光洒在水面上,伴随着萧家军将士涉水离去时,搅动的水波纹,显得更加波光粼粼。
……
此时的疫屋之中,一对瘫坐在墙角,满身血污,面有脓包的将士,正在借着月光,相视一笑。
“哥,听外面的动静,他们应该是撤兵了吧?”
“撤……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