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与王珪和西府在政事堂商议对策,还拟一道诏书加韩缜为同知枢密院事,兼陕西行枢密院使,今日即行出京,节制六路,不可逗留!”
“是,陛下。”
王珪,元绛二人起身。
元绛不甘不愿地看了章越一眼,二人一并从殿上退下。
殿上只余天子,章越。
殿央檀香烟气寥寥升起。
官家又将沈括的奏疏看了一遍,然后对章越问道:“章卿。”
“臣在。”
官家皱着眉头问道:“卿为何方才不出言解释,章直杀王中正之事?”
章越道:“回禀陛下,臣无辞解释。”
官家道:“那卿为何又言沈括当治以大罪?”
章越道:“回禀陛下,鸣沙城已是死地,不值得救,沈括却执意率泾原路兵马前往解围,实为鲁莽至极。一旦坏了兵马,泾原路将无兵可守。”
官家道:“朕看沈括此举也是情理之中。章直是卿的亲侄儿,难道卿忍心看着他陷入死地?”
章越道:“陛下,臣不忍心,但事有轻重。章直的性命,比起泾原路的安危而言,实微不足道。”
“臣宁可见章直……章直他阵亡军中,为国家尽节,为陛下尽忠,亦不愿见他忍辱偷生,回到家中尽孝尽悌。”
“臣……”
说到这里章越说不下去,在天子面前垂泪。
官家闻言叹息道:“卿便只有这么一个亲侄儿,朕知道你与他感情之深,卿实话告诉朕,你真舍得吗?”
章越道:“陛下,臣舍不得,但唯有如此了。”
官家点点头道:“章直杀王中正之事,朕以后再处置。眼下当务之急乃鸣沙城之事,其他暂放在一边。”
章越道:“陛下,是臣荐章直为熙河路经略使,此事乃臣失职,请陛下责臣之罪!”
官家摇头道:“此事朕不会责卿,还要对卿委以重任。当今朝堂上,也唯有你才能替朕为灭夏之任。”
章越为难道:“可是章直必然是犯了大错,若不责罚……而臣处于嫌疑之地,实不敢……”
官家道:“朕意已决,卿不必再言,在这件事上朕有自己的决断。”
“当年汉高祖得天下,乃善用人,故而能得人矣。而至少看人用人这点上,朕信得过卿。”
“以后朕要靠你了,而你也要懂得靠朕。你助朕灭夏,朕保你章家权位功名,朕与你是相得益彰,富贵共之!”
“臣谢过陛下!”章越从椅上起身。
……
章越负手从殿上漫步而出,却见远处的日头从宫檐一角徐徐落下,而自己也是宫檐所遮的阴影中,缓缓地走到了阳光所照的地方。
殿下不少官员正在议论纷纷,章越在长廊处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元绛。元绛并没有如官家所言去了政事堂,而是留在了这里等候。
元绛抬起头看到自己神色如常地走出大殿后,当下拂袖而去。
章越看着元绛疾去的身影心道,土鸡瓦狗之辈,安奈我何?
章越从大殿的台阶走下,缓缓从人群中行过。这一刻官员们无不停止议论,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口称丞相,趋步后退,然后垂首躬身送章越飘然离去。
宰相之威如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