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塞伦城的砂岩城墙在暴晒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仿佛诸神将整座城邦投入了锻炉。来自铁锈沙漠的焚风裹挟着沙粒,犹如千万条赤红火舌舔舐着街道,连石板缝隙间顽强生长的荆棘草都蜷缩成焦黑的螺旋。市集广场的石雕蓄水池早已干涸,袒露胸膛的挑夫商贩们拖着沉重步伐,汗珠还未坠落便在青铜色的脊背上化作白烟。
权贵们的象牙轿辇此刻都藏在绿松石穹顶之下,唯有贱民的酸腐体味与腐烂椰枣的甜腻在热浪中发酵。但这灼人的炼狱,恰是捕猎者最爱的猎场。
在塞伦钟塔被烈日烤得发白的穹顶上,寅生像条蜕皮的沙漠蝰蛇摊开四肢。滚烫的琉璃瓦灼烧着他的腹部,又被带着铁锈味的风翻过身来炙烤脊背。他的瞳孔收缩成两道金线,下方穿梭的褐色洪流中,每张兜帽下的面孔都如同陶片上的楔形文字般清晰可辨——瘸腿贩盐佬右肩微耸的步态,驼背老太藏在头巾下的翡翠耳坠,还有那个总在香料摊前多停留三息时间的独眼乞丐。
“虎落啊虎落,”他舔了舔开裂的唇,沙哑的低语被热风撕碎,“你当真要学沙鼠,龟缩在巢穴里,直到最后只能啃食自己的尾巴充饥?”
他的腰间多了一把陨铁短刀,是昨天“处理”蓝雨的手下时顺道拿的。
两道灰影突然割裂了褐色的人流。高个子斗篷下隐约可见一把宝剑的轮廓,而他牵着的小家伙——兜帽上滑稽地支棱着两个圆润的凸起,活像沙漠狐竖起的耳朵。寅生无声地咧开嘴,露出食肉动物特有的森白利齿。
他们穿过弥漫着骆驼尿骚味的牲口巷,绕过摆满淬毒匕首的黑市,最终停在翡翠城堡的青铜巨门前,巨门上雕刻着滔天的海浪,倒是能给站在其前的平民带来一丝寒意。卫兵长矛上的八爪鱼纹章在烈日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他们拦下了这明显可疑的人物。
下一刻,你们就该露出真面目了!寅生用舌尖卷起干涸的汗滴在嘴唇上留下的粗盐,又左右舔舐着露在嘴外、过分干燥的虎牙。当看到掀开兜帽的那个人的脸时,他肌肉虬结的小腿骤然绷紧——果然就是简清!
但他没有直接追击上去。围绕那座城堡的巨大石墙上的双头蛇雕像正渗出暗红黏液,与城中经年不散的异香混作令人作呕的腥甜。而这座翡翠城堡的主人正是塞伦城的城主——塞人大人。
寅生虽然只来了短短几天,但已经摸清了这座建筑的诡谲:每当正午时分,墙体缝隙便会蒸腾出不易察觉的淡紫色雾气,给本就香气弥漫的城邦中注入另一丝带有诡谲魔法的香料,连盘旋的秃鹫都会刻意绕开这座城堡。
虽然这个香料对自己的灵力没有过多的影响,但是靠得太近还是会让人感觉不舒服。而那些城邦中的人,似乎会在这个香料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展露笑颜,即便是角斗场上最痛苦的伤员也会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露出笑意。
他感到好奇的是,简清和虎落来拜访城主所为何事。
此刻简清呈上的银币泛着尸斑般的灰白。卫兵接过的刹那,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急匆匆地带着银币回到了城堡中。
不一会儿,一个蓝色的冰原狼兽人就出现在了门口。他认识这个家伙,叫做蓝雨,之前也多亏了跟踪蓝雨才找到了虎落的去处。
他们似乎在门口交谈了挺长一段时间,然后蓝雨带着二人进入了翡翠城堡。城门开启的瞬间,寅生看到简清怀中孩童兜帽下闪过的一抹蔚蓝。
“你们总归是要出来的,本老虎就等着。”寅生一点也不着急,继续悠哉游哉地躺在炽热的塔顶。
直到暮色浸染街道时,翡翠城堡每个箭孔都像睁开的血红的眼。寅生嚼碎最后一块沙蜥尾骨,才终于等到简清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了大门口,可是,虎落不在他身边了!
“拿城主当看门犬么,虎落?还是你觉得我不敢进入这个城堡中去?”寅生笑了笑,旋即凝住了笑意,“可惜了,地狱的看门犬我都不怕,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塞伦城城主了!”
寅生等到月亮从海上升起后,才从排水渠潜入。滑过覆满藤壶的青铜栅栏时,咸腥黏液浸透了他的毛发,这让他想起之前躲在海怪号上前往温格尔格的场景——那装货的船舱里也弥漫着同样腐烂的牡蛎味。
但这里是沙漠中的城邦啊,怎么也会有这样的味道?
翻过栏杆,寅生进入了地窖。拱顶上垂下的不是蛛网,而是会自行蠕动的海藻,每根藤蔓都长着珍珠质地的吸盘。当他用陨铁匕首割断第三根企图缠住脚踝的海藻时,刀锋突然迸出火星——这些植物茎秆里流淌的竟是液态铁砂。
沙漠中的海藻?
穿过酒窖时,三十七个橡木桶整齐排列如士兵方阵,但每个桶身都嵌着半米大的砗磲。当寅生踩到第七块地砖时,所有贝壳同时张开,喷出带着麻痹毒性的水雾。他屏息滚进阴影的刹那,瞥见某只砗磲里蜷缩着婴儿拳头大的章鱼,触须上密密麻麻的不是吸盘,而是眼珠,而那些眼珠正随着他的移动轨迹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