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太阳报》是臭名昭着的red·tops[红字超醒目标题党]——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将它看做uc浏览器终极黄金加强版。
三十一岁的威尔逊先生是一位独立撰稿人,不过比起撰稿人这种称呼,他更喜欢称自己为[作家]或[文豪],要再浮夸一些,就是[时代的宠儿]或[以笔为枪的弄臣],此类称呼换个戏服就能登上隔壁英格兰皇家剧院的大舞台作报幕员。
他为太阳报写文章,写的东西不能说子虚乌有,至少也是空穴来风。
他将柯南·道尔当做偶像,把莎翁视为人生目标。
除了这些崇高的艺术追求之外,还有一个作者,是他念念不忘,时时刻刻记在心头,挂在嘴边的——
“——大卫·维克托。”
昏黄的灯光下,威尔逊抚摸着自己的一头黑发,从发根处冒出点点猩红。
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像是顽火辉石一样的暗红色眸子,童孔处透出金色的火焰光彩来。这双眼睛花了六十万欧,是人类世界的顶级医美手术,才能铸就如此漂亮的人工眼眸。
“大卫·维克托...”威尔逊挑弄着钢笔,像个狂热的追星族,在工作台前呢喃着,“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
多年之前,威尔逊先生与大卫有一面之缘。自此一眼定情,他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妖娆风骚的作家。
此时此刻,威尔逊遇上了难题。
他是《太阳报》的当家花旦,报社的老板接来新活,要他在两张报纸主版刊登新的故事,讲的是圣詹姆士公园杀人桉。
死者有两百多个,全是血族。
要把这段故事写成一部短篇小说——
——不能写的太详细,因为这是纪实故事。
——不能写的太明白,因为要写给孩子们看。
——不能写玛丽主母的坏话,反而要歌颂玛丽主母的睿智,要将她爽约之后的潇洒,保全性命的幸运都写明白。
有一点特别重要。
那就是写清楚真凶,是一个四十六岁垂垂老矣的詹姆士公园前任鸽子饲养员。
要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威尔逊思索着,做过丰唇手术之后,他的脸就像是一块大理凋。
“大卫·维克托,你会怎么做呢?”
“你是个写实派作家,若是你来写这个故事,恐怕会亲自找到元凶,好好询问一番,从他的颅脑中取出故事,再将这凶手送下地狱吧?”
钢笔从尾指转到拇指,紧紧夹住。
“我可不一样,我靠文字讨生活,荣华富贵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哪怕是莫须有的事,哪怕是fakenews(假新闻),只要它好卖,只要它好看,就到了我使出看家本领的时候。”
直挺的鼻梁里有两块假体,这张人工塑造的脸像极了维克托老师。
“我想你,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维克托...维克托...”
“把你的灵感交给我。”
“把你的所有元质都交给我...”
书页上起了一个标题。
名字叫[burythelight·葬光]——是讲述古老神怪传说的离奇故事。
它一点都不真实,非常魔幻。
要将墓园里两百多位死者的死因,都推脱到一个鸽子饲养员身上,实在是太难太难,威尔逊先生换了一种视角,换了一种写法——将既定真凶的身份,变作神怪传说中的开膛手杰克。
至于这个温斯顿·斯宾塞为什么会变成杰克?
为什么杰克要杀这些大贵族,就得从长计议了。
“真该死...”
威尔逊骂骂咧咧的,眼神越来越冷,拿走桌边的咖啡杯,对着血肉榨汁机接来一杯新鲜的热饮。
咖啡因与人血的混合饮料也冲不散他心中的困顿。
每次他提笔之前,都会感觉灵魂有一种莫大的苍凉,彷佛它已经被掏空,再也没有任何新鲜的段子了。
干这行的绝对不能靠灵感,像大卫·维克托也需要奔波于各地,与无数人交际沟通,现场取材。
很可惜的是,威尔逊没有这个机会。
他每天的出稿量是一万两千字,还需要亲自跑去印刷社与报社反复校稿,吗啡与冰毒是他刺激精神元质进行创作的万灵药。
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保持清醒。
因为这次接的活是重中之重——
——关乎于玛丽主母的清白,关乎于整个血族的未来。
他必要用指向性极强,目的性极强的语序,用狠厉的词,用恶毒的句——把所有矛盾整理归拢,扯去温斯顿·斯宾塞身上。
然后由温斯顿这位真凶的身世脉络,引去其他地方,将这口黑锅罩在某个倒霉教派头上,或直接扣死在深渊铁道的boss头上。
这件事非常难,比微博小作文或知乎抖机灵要难多了。
故而威尔逊又想起了心心念念的仰慕之人——
“——如果是你,大卫·维克托。这件事一定难不倒你吧?”
小主,
他非常羡慕维克托老师的创作方式,像是印刷或凋刻一样,写出一个个鲜活的角色,不过是在路边采花弄草,将这些人物与事件都完完整整呈现在读者眼前。
可是他威尔逊呢?
他需要从零开始,从空无一物的虚假中拼尽全力去圆一个个谎言。
就像是今天老板送来的新题——
——他几乎无法理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在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