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缩了缩脖子,垂下螓首。
邢岫烟轻声打趣道:“妙玉姐姐是嫂子了,你可不能乱说。”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
妙玉脸颊也有些羞红,看了一眼邢岫烟。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却听外间的丫鬟声音传来,低声说道:“大爷,你回来了?”
不多时,只见贾珩举步进入舱室,抬眸看向正在聚在一起议事的几人。
“珩大哥。”邢岫烟起得身来,宛如出云之岫的眸光,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岫烟,你们几个在一块儿下棋呢。”
妙玉起得身来,欣喜道:“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道:“行船之时,颇为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们。”
这离京城还有段日子,还要在船上待一段时间,不过都在一艘船上,诸金钗相伴,倒也不显无聊。
说话之间,就在惜春身旁的绣墩上落座下来,捏了捏惜春两侧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温声道:“四妹妹也长高了一些。”
当初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颇有些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架势。
只是稚丽眉眼仍有一股静郁之气萦而不散,按说不应该才是,府中的姊妹给了惜春姐妹之间的友爱,而他也给了惜春如父如兄的慈爱。
惜春脸颊泛起浅浅红晕,嗔怪说道:“珩哥哥别总当我小孩子呀。”
说着,凝眸看向那少年,粉嘟嘟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羞恼。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可珩大哥还把她当小孩子看。
贾珩看向眉眼稚丽的少女,目光中不由涌动着一丝喜爱,笑道:“的确是大姑娘了。”
这会儿,迎春的丫鬟司棋端着茶盅,近前,将茶盅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道:“岫烟,取象棋来,咱们两个也下一盘。”
邢岫烟“哎”地一声。
而后,贾珩与几个小姑娘在一起下棋说笑。
……
……
暂且不提贾珩乘船北返,在船上闲度时光,却说山东,曲阜——
随着节气进入农历的二月,天气逐渐暖和许多,而在齐鲁大地原本绵延一个多月的雪灾却没有得以遏制,反而因雪灾导致的饥馑之祸愈演愈烈。
反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因为赈济粮食消耗完,新的夏粮还未下来,不少百姓存粮耗尽,饥寒交迫,而府县之内,普通百姓早已民怨沸腾。
乃至武定、沂州两地先后发生小范围的民变,大批百姓手持军械围攻富裕士绅之家。
为此,居住在沂州的前内阁首辅杨国昌,开仓赈济百姓。
自从答应山东布政副使董鹤龄,借了八十万石粮食以后,在孔家中人的暗地推波助澜下,孔家的名声无疑更为光耀几许。
事实上,纵然真的发生灾情,孔家因为至圣先贤的名望,也不会受太多牵累。
衍圣公府中,孔家——
孔懋甲将手中自山东藩司下发至曲阜县的公文放在一旁,脸上有些不满之色,皱眉说道:“这藩司,怎么地方官员又下公文至府衙?”
原来随着崇平帝对新政的重视,并以入阁为诱,官僚机器全力运转,待进入二月下旬以后,山东巡抚赵启提出百日清丈田亩行动,即要在百日内全面梳理山东府县田亩、丁口,要为诸省之先,拿一个头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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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不远处坐着的孔懋甲的儿子孔有德,其人三十左右,头戴士子方巾,面容儒雅,道:“老爷,想来这只是走走流程,对上对下有个交代。”
“你年轻识浅,不知藩司行事,既是又发文相催,只怕董鹤龄想不认账了。”孔懋甲眉头紧皱,开口说道。
所谓官僚最了解官僚,原本说好的事儿,风向一变,也能作废。
孔懋甲道:“不过我孔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孔懋甲之子孔有德,轻声说道:“老爷,先前不是立了字据?”
孔懋甲摇了摇头,说道:“字据也未必作数,到时候,藩司就称此乃董鹤龄擅自行事,不行,老朽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赵中丞。”
作为孔家先圣之后,孔懋甲不仅能和巡抚对话,甚至能到京城直接与阁臣、部员交涉,而得其礼遇至隆。
这时,外间来了一个管事,面上神色多少有些鬼鬼祟祟,道:“老爷,有一位姓赵的书生自称认的老爷,给老爷递了一封书信。”
孔懋甲面色讶异,说道:“什么姓赵的?”
说着,面色微怔,暗道是巡抚赵启?那也不对,这等封疆大吏,纵是登门拜访于他,也该提前下了拜帖才是,不会冒昧前来。
孔懋甲接过笺纸,展开阅览,不由面色倏变,只觉手中薄若蝉翼的纸张却力重千钧。
然而,其上却一个字都没有,只在信笺页眉上有一个特殊的花纹。
而孔懋甲,却为手中的拜帖感到惊惧不已。
这是赵王当初与他相约的标记,如今在信笺的页眉上就清晰可见。
“父亲,怎么了?”孔有德询问了一声,轻声说道。
孔懋甲沉吟片刻,轻声说道:“你去亲自将人迎至书房,老朽随后就到。”
本来想亲自相迎,但那般兴师动众,却更容易惹人注目。
孔有德闻言,面上的疑惑之色,比往日更甚几分,但碍于父命,也只能依言行事。
来人自然不是赵王之子陈渊,而是陈渊手下的侍卫,也就是那个青年。
落座在书房之中,看了一眼仆人上奉上的香茗,并没有去接,而是目光咄咄地看向孔有德,倒是让后者看的有些不自在。
孔有德道:“这位兄台寻父亲大人是?”
那青年冷冰冰说道:“讨债。”
孔有德闻言,心头一惊,暗道,这讨债之说,又是从何谈起?
不过,就在孔有德心思繁乱之时,外面恰恰传来管家的声音,高声道:“老爷到。”
而说话的功夫,孔懋甲已经举步进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