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庭院之中,蟒服少年在一众锦衣亲卫的扈从下,下了二门的台阶,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来到庭院中。
薛蝌当即快行几步,朝着贾珩拱手行了一礼,面色恭谨,说道:“薛蝌见过兄长。”
“兄长,你回来了。”薛宝琴也近前过来行礼,但相比薛蝌略有几分拘谨,这位肤色白腻,杏眸水润灵动的少女,语气亲近自然许多,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那蟒服少年。
贾珩先将目光投落在薛蝌身上,用宝玉的话说,“倒像是宝姐姐的亲兄弟。”
一眼望去,的确气度儒雅,眉眼清秀。
其人着一身稍微单薄的蓝衫,头发以一根木簪定住,容貌俊美,气质温润如玉。
贾珩连忙伸手相搀扶,笑道:“无需多礼,在京中之时,姨妈时常提及族中还有个侄子,喜好读书,待人有礼,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从宝钗那边儿算起,薛蝌也算是他的小舅子,如果可堪造就,或可收为己用。
随着他身居高位,他根基浅薄、人手较少的问题也暴露出来,而薛家的年轻子弟,既薛蝌堪用,就可栽培一二。
薛宝琴一双弯弯秀眉下,水润星眸,熠熠流波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见对面位高权重的“表兄”态度热情,全无高官的架子,薛蝌心头的紧张也消除了许多,口中谦虚说道:“不敢当兄长夸赞,未知,婶娘她和兄长和姐姐在京可好?”
薛家一家三口到京中年许,书信在更早之前就通传了南省薛筠处。
贾珩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
也不好说薛蟠已在囚牢中,现在在囚牢中其实也还好。
贾珩道:“好了,进屋说,刚才的事儿,宝琴妹妹都和我说了。”
说着与兄妹二人在花厅中落座下来。
薛宝琴秀眉之下,杏眸眸光眨了眨,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狐疑。
不是?她刚才好像没有和珩大哥说自己的闺名?难道是京里的婶娘告诉珩大哥的?
两方分宾主落座。
薛蝌叹了一口气,道:“以往也没少走着这条线路,没想到碰到这种事儿,父亲他因为这事儿还病倒了。”
贾珩闻言,放下茶盅,目带关切问道:“可曾请了郎中?当紧不当紧?”
薛蝌道:“劳兄长费心,已请了郎中看过,说是急火攻心,别的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刚刚已抓了几服药。”
“那就好。”贾珩轻声说着,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船只被官兵扣留,船上的货物也被收缴一空,这几天不少同行的旅客都在说此事,父亲他是租的一个本地朋友的船只,原是拿点银子过来赎船,不想我去照方拿药的空档,小妹她径直去了粤海水师卫港的官署。”薛蝌解释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那肤色白腻,神采奕奕的少女,暗道一声虎妞,沉吟片刻,宽慰道:“方才粤海水师已经说了,船只和货物都会放归,没有什么事儿了。”
薛蝌目带感激说道:“还要多亏了兄长,妹妹如非遇到兄长,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呢。”
“粤海将军邬焘曾是荣国府部将,与我们几家交情匪浅,伯父先前如是修书一封,或者拿着名刺拜访于他,我想着他不会不给面子。”贾珩轻笑了下,看向宝琴,道:“妹妹可真是胆大,领着家里人就去要着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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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等人托人的关系,有些弯弯绕,这对兄妹可能急切之下未必想得到。
经贾珩一说,薛宝琴白腻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分明有些不好意思,道:“父亲他一下病倒,我们六神无主,也是气不过,就没想那般多。”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这次就算了,宝琴妹妹下次不可这般鲁莽了,官府中人惯会趾高气昂,有时也不好打交道。”
这宝琴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些虎,可能也是因为跟着薛父走南闯北,周游列国,与人打交道的多了,渐渐养成的爽朗不惧的性情。
薛宝琴闻言,愈发害羞,垂下螓首,低声道:“珩大哥,刚刚兄长还在说我呢,这次真是多亏了珩大哥。”
贾珩目光温煦,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兄妹带我过去看看伯父。”
薛父病倒在此,他作为姻亲之家的贾家族长,不能不闻不问,怎么也要去前往探望一番,才算全着亲戚之间的礼数。
“兄长,随我来。”薛蝌目带感激,轻声说道。
说话之间,贾珩就在薛蝌以及薛宝琴的陪同下,领着锦衣府卫前往番禺县城中一家名为“天涯”的客栈。
行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到客栈,那客栈的掌柜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听说伙计慌张说着锦衣官差过来。
掌柜看向进来的一众鲜衣怒马的锦衣府卫,面色吓得煞白,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颤抖着声音说道:“几位大人,小店本分经营,从无作奸犯科,不知……”
贾珩声音温和,宽慰道:“掌柜不必惊惶,本官只是过来寻一位友人,并无公务。”
说着,摆了摆手,让锦衣百户李述领着十来个锦衣亲卫在外间守着。
这时,薛蝌连忙上前与那掌柜解说情况,那掌柜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客栈二楼,厢房之中,靠窗的一方垂挂着蚊帐的床榻上。
薛父垫着靠枕,盖着被褥躺在床上,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面皮白净,气度儒雅,只是此刻一脸病容,眉头紧锁,正自担心着去了番禺卫港的自家女儿。
忽而,听到下方的骚乱声,正要出声吩咐着仆人去查看情况。
仆人已进入厢房,说道:“老爷,外间来了不少锦衣卫。”
薛父面色倏变,惊声道:“这怎么还牵连到锦衣缇骑?”
他只不过是随身带一些货物,哪里值得锦衣府卫过来抓捕他们?定了定心神,薛家是皇商,只要说为宫中赴南洋采办奇珍异宝,应该问题不大。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在千里迢迢之外的广东,遇到了贾家的亲戚。
那仆人道:“老爷,那锦衣缇骑好像是公子和小姐的朋友。”
薛父闻言,面色先是一愣,旋即,心底忽而划过一道亮光。
不多时,见得一个挺拔不群,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进得厢房,薛父连忙以一手撑起身子,下得病榻,拢目瞧向对面的蟒服少年,试探唤道:“永宁伯?”
贾珩连忙上前搀扶,微笑说道:“伯父,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钰就是。”
薛父暗道果然,不由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目光又落在一旁的薛蝌以及宝琴脸上。
薛宝琴面色担忧地看向自家父亲,解释道:“爹爹,我和宁伯去卫港索要船只,碰巧碰上了珩大哥,船只还有货物已经要回来了。”
薛父面色微顿,心头苦笑不得,责怪道:“你呀,就不怕碰到什么危险,这得亏是碰到你珩大哥,这才没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