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堪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听父皇说运河走私猖獗,这些人要活命,不得不如此啊。”
东方祝补充道:“漕军被压榨过甚,早早失去战力,几乎成了叫花子兵,名存实亡。”
刘堪睁大眼睛问道:“既如此,为何不把漕军拆撤,重新招募?”
“陛下有所不知,前明每船漕军一名,余九名选募水手充之,也就是说,一只漕船上额定的十名水手中,除了一名负责人是漕军,剩下的九个都是临时招募而来。裁撤一个,便是断了其他九个人的生计。漕河全盛时,粮船上的水手,河岸的纤夫。市镇百姓,跟漕军搭上边的,何止几百万人!这些无业游民。”
刘招孙等东方祝说完,挥手让大祭司取来一张地图,徐徐在案几上展开,稠密繁盛的南运河展现在几人面前。
“南运河帮派林立,什么兴武三帮、凤中二帮、赣州帮,数以百计,盘根错节。还有罗教白莲教,鱼龙混杂,几百万人的生计。动了,便是天崩地裂,不动,这条毒瘤继续生长,虽不至死,最后也会吸掉齐国的小半条命。”
东方祝连连点头:“太上皇所言甚是,臣在临清多年,见惯了这些闲民,漕军、帮派、牙商相互勾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些人多为强悍无赖之徒,让他们丢下运河挣钱生意,重新去耕田,只怕朝廷无力约束。有蓄积的,会把财产变卖,挥霍一空。没积蓄的,煽动闹事,也不是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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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堪听东方祝说完,兀自不平,以为他是危言耸听。
“漕运既如此棘手,父皇当初是如何废除北运河的?”
东方祝静静望向太上皇。
刘招孙沉默许久,思绪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他在王恭厂大爆炸下幸存,带领章东等人从京师逃往山东。
天启三年,就是张嫣罹难的那一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一月张春叛乱,四月鼠疫爆发,七八月间北方水旱蝗灾接连不断,最后流贼李献忠率十万闯贼围攻京师。
到次年五月,王恭厂大爆炸,一切归零。
“当年战乱瘟疫,北直隶山东各省十室九空····当年朕强力推行《齐朝田亩制度》,齐军雷霆万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在临清、济宁等地杀了几万缙绅,别说什么罗教漕帮,连运河漕军都杀得干干净净,几个叛变大齐的城池,被屠了,人人自危,自然没人反对废除漕运。”
听父皇说完,刘堪早已瞠目结舌,在他印象中(至少在他记事以后),父皇一直是仁君形象,没想到当年还杀过这么多人。
他昂起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那儿臣去扬州也多杀几个,直到把他们杀服!看谁还敢反对!”
刘招孙哈哈大笑。
刘堪诧异道:“父皇?儿臣说错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太上皇耐心解释道:
“朕当初是在打天下,天灾人祸,所以才死了几万人,你现在要守护天下,单纯靠杀人,那怎么能行?”
刘招孙说到这里,再次问刘堪:
“说了这么多,你还敢去扬州支持废漕吗?”
“如何不敢!”
刘堪边说从身上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名单,双手恭敬递给父皇。
“父皇,上次清丈亩之事,是儿臣准备不够充分,这次,儿臣已经准备妥当,这是儿臣想要带去扬州协助儿臣的人名单。儿臣为了此事,还查阅了前明运河塘报、案牍,费了些功夫,儿臣必须要去。”
刘招孙不置可否点点头。
“哦?我来看看,都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