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总结及请假

无尽债务 Andlao 10628 字 3个月前

高耸的大楼宛如一把把骑枪,直指着天际,深入云层之间,其表面上,正有着数个如同蜘蛛般的躯壳在行动,它们挂在高空之上,清理着玻璃的表面,而控偶师们正躺在某个虚拟仓内,控制这一切。

下方便是较矮的楼群,当然、较矮也是和那几个高楼为对比的原因,“矮楼”也很高大,它们是市中心的主要建筑,隐约地看到飞行器穿行在其间,更下方便是如同集装箱般,堆砌在一起的商户,宽广的大道将它们分割,就像分离光暗一样。

街道不断地延伸,蔓延至了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更远处,灰色的剪影连绵不绝。

“真压抑啊。”

王路感叹着,这座城市拥挤的不行,也缤纷多彩。

近些年,因为神威公司总部在铵言市,这里的房价这几年翻了好几倍,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们来到这里,王路便是其中一员,

“近期高空网络枢纽已搭建完毕,逐日者太空站将处于其覆盖范围内,就此太空站也将进行躯壳化,以后‘宇航员’们只需要待在安全的地面,便可以通过神念系统,利用高空枢纽控制太空站上的躯壳。”

杜德的声音没完没了。

在神念系统的加持下,人类只需要覆盖范围越来越广的网络,以及越发复杂且精密的躯壳。

新事物的出现,总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测的事件,有正向的,也有反向的。

“别太担心,王路,多吃药,作息规律,尽可能不要使用全浸入式躯壳,你的症状会缓解的,并且自愈。”周肆安慰着。

王路没有应声,而是在看向办公桌的角落里,那里堆满了书籍,有些是关于机械的,有些是关于心理的,结合着周肆这副模样,王路有些忍不住笑意,只是这笑意显得有些难过。

“我之前听说过的,有个控偶师的工作是进行高空清洁,他操控的躯壳就像那些八爪蜘蛛一样,一次在家擦玻璃时,他以为自己在操控躯壳,直接翻出窗户,试着爬上玻璃。

不出所料,他坠楼死了。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症状,把操控躯壳的习惯带到生活中。”

听着王路的话,周肆笑了笑,也跟着说道。

“上次我在路边,还看到有个人在学狗的动作,四脚着地前进,他说他操控的躯壳便是四足行动的。”

周肆有些遗憾地说着,“那个家伙的病症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我本想把他带回来强行治疗的。”

“然后呢?”

“那可是四脚着地的家伙啊,无论是狼还是狗,他都要比我跑的快。”周肆笑呵呵的。

“跑的比你快?”王路正疑惑着,周肆又问道。

“你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吧?”

王路点点头,他正因对这病症的恐惧,才来找的周肆。

“真正严重的病例,是像杜德在《早间新闻》里播报的那样,觉得自己的躯体是虚假的,钢铁的躯壳才是真实的,这些人会对肉体进行非法改造,以求变成机械的模样,想一想,切割下自己的肢体,替换上一具具致命的机械。

正规的义体医院都拒绝进行这样的异化改造,所以他们通常会自己动手,亦或是找地下医生,最后把自己变得像个怪物。”

“那你有帮助他们非法改造吗?”王路问。

“没有,我做人还是有底线的,”周肆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台,“更不要说,我这根本没能力进行那么复杂的改造。”

王路看着角落里的金属零件,上面沾染的机油仿佛都是鲜血一般。

“走吧,王路,记住我说的话。”

周肆赶起了人。

“你接下来还有事?”

“当然有事,今天可是周六,我照例是休息的,”周肆说着走进了屋内,能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只有走投无路的穷鬼,才会来这种鬼地方看医生。”

周肆又走了出来,手上拎着工具箱,看了眼王路。

小主,

“像你们这样的穷鬼能有多少油水赚?还不是要去兼职。”

“你完全可以应聘更好的职业,我听别人说,你曾经是……”王路说道。

“这不是舍不得你们这些病人嘛。”周肆堵住了王路的话,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者仁心!懂不懂什么叫医者仁心啊?”

“我要是关店了,你们这些病人怎么办?等死吗?然后在杜德《早间新闻》里见面?”周肆故意学起杜德的腔调,“大家好!我是杜德,你们一天一播的忠实朋友,今天又有几个倒霉鬼被镇暴特遣队就地处决了……之类的?”

看着周肆这副样子,王路也忍不住地被他逗笑了。

“好的,我知道了。”

目送着王路的离去,略显灰暗的诊所内又陷入了平静。

周肆的笑容僵住了,而后缓缓凝固起来,变得冰冷,就像停止工作的机器人。

他拎着工具箱走到镜子前,用力梳理着头帘,一把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露出肃穆的脸庞。

一旁的工具箱的卡扣松动,不知在何时弹开,露出了箱内的东西。

海绵垫间安置着一个又一个造型怪异的工具,它们大多都有人工焊接的痕迹,似乎是周肆自制的工具,更为奇怪的是,它们有着锋利的棱角,看起来并不是普通机械工具,粗糙的表面还留有机油,更不像是医用工具,似乎只有周肆自己,才知道这些工具是用来做什么的。

“呼……该上班了,周医生。”

周肆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他试着露出微笑,但无论怎么用力,笑容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周医生,只是一次普通的外出行医而已。”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感觉,脸上洋溢着古怪的微笑,对着镜子反复念叨着。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

夜幕之下的铵言市依旧瑰丽,整个城市似乎没有黑夜的感觉,到处都是绚烂的灯光,人来人往,仿佛不必入眠。

铵言市向来繁华,但美好的繁华之下,依旧有着些许昏暗的地方。

铵北新区作为铵言市近些年新开发的辖区,它出现的时间较短,也因处于铵言市北郊的边缘,铵言市的繁华并没有照耀到这里太多,这里的发展较于其它辖区较为落后,而且也没有那灯火通明的繁华。

周肆深呼吸,微冷的寒意涌入鼻腔,令他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铵北区有着大批依托着城市边缘所建立的工厂,这里有的工厂仍在运行,有的则早已废弃,里面长满了杂乱的野草,还有些野生动物的出没。

周肆坐在废弃的楼道间,身旁放着布满划痕的工具箱,它已被打开,凭借着微弱的光芒,能看到有几把工具已被取出。

“别紧张,周医生,”周肆自言自语着,“你是个专业的躯壳医生,你会治好他们的。”

这是略显诡异的情景,但周肆丝毫没有察觉。

他打开手机,翻看着文档,里面堆放着各种论坛上的截图,还有些新闻报道,以及周肆的一些“老客户”们发来的情报。

其中所有的信息都指明了一件事,在这片区域里,一到夜里就有某种野兽在行动,没人知道它存在这里多久了,但随着更多人观察到痕迹,这头野兽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指尖停在一张图片上,图片有些模糊,其中呈现的,则是一头匍匐在路灯下的野兽……或者说被重度非法改造的病人。

“真可爱啊,大狗狗。”

周肆露出笑意。

随着他的“行医”,有越来越多的病人被周肆治愈,之后周肆拉了个群,把这些人集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互助会,这些人分布于各行各业,平时会交流一下病情,互相鼓励,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充当周肆的眼线,留意这些疑似躯壳认知解离症的病人,并把情报交给周肆。

感谢这些辛勤的老客户们,让周肆终于找到了这里,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这样的等待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滴答声响起,他打开手机,只见几个信息弹了进来,屏幕的光芒,映亮了周肆略显惨白的脸庞。

“哦?找到你了。”

周肆露出瘆人的微笑,此刻的他不再像一名医生,反而像极了一名疯狂的杀人犯。

他拎起工具箱,走出了废弃的楼道,融入黑夜之中。

……

在距离废弃工厂的不远处,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它熄灭了引擎,也关闭了所有的电源,整个车子黑了下来,与巨大的阴影融为一体。

“你确定那个家伙在这?”

汽车内两人简短地交谈着,拿起夜视仪,看向工厂之内。

“嗯,我放出了消息,一名躯壳认知解离症的病人,正游荡在这里,以我们对其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狩猎的路上了。”

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为了不暴露位置,他强忍着烟瘾,这令他感觉很糟。

“狩猎?”

驾驶位的家伙不是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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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狩猎,就和躯壳认知解离症一样,在很多人眼中,这也是‘都市传说’之一。”

男人沿着记忆的痕迹解释着。

“在铵言市内,有这么一个‘热心’的躯壳医生,他会根据消息,追踪那些失控的病人,在他们尚未伤人、被镇暴特遣队处决前,自己强行介入,抓住他们,然后治愈他们。”

“躯壳认知解离症……”张维罗低语着,声音里带着怀疑,“没想到这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什么新兴的网络流行词。”

“它一直是真的,只是不被承认而已,”声音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至于为什么不被承认,是因为利益,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当我们出现在这里时,就表示,这一切都是真的。”

昏暗里张维罗能看到男人眼瞳,就像星月般,散发着微光。

阎良目视着前方,注视着废弃工厂内的动向,继续说道,“无论是躯壳认知解离症,还是狩猎的躯壳医生,这都是真的。”

“所以这个周肆便是神秘的狩猎者?”

张维罗回想着档案上的照片,又继续说道。

“前神威公司,零号实验室的躯壳测试员,因为某次事故,从神威公司离职……没想到他最后会干上这一行。”

说着说着,张维罗的神情略显激动了起来。

“等一下,我记得神念系统,就是诞生于神威的零号实验室,是吗?”不等阎良回答,张维罗感叹着,“这个家伙履历惊人啊。”

“不止如此,他之所以被指名需要,不仅因为他是躯壳测试员,还因为他离职之后的一些事。”阎良说。

“什么?”

“他之所以离职,便是他在事故后,患上了躯壳认知解离症,而且是极为严重的那种,他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偏差,不仅仅是影响生活和自我认知那样。”

“他怎么了?”

“精神分裂,根据柳叶刀联合医院的报告来看,他分裂出了两个意识,一个是因躯壳而畸变出来的错误人格,一个是留守血肉的正常人格。”

“这些事情,档案上可没有写。”张维罗严肃了起来。

“正常,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躯壳认知解离症’。”

阎良意味深长地说着。

“所以这位名医,自己也是个极度疯狂的病人?这让我想起精神病人们的笑话。”

张维罗感觉眼下的这一切变得糟糕了起来,一个病入膏肓的家伙,给其他病人去治病,怎么想都很扯淡。

“没,他治好了自己,这才是周医生真正的惊人之处,”阎良否认道,“他可以说,是目前最了解躯壳认知解离症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曾是最严重的病患之一。”

“那他现在究竟是病人,还是医生?”

“医生。”

“他的病呢?”

“痊愈了。”

听到这里,张维罗意识到了什么,他向着阎良继续追问着。

“他是怎么治愈自己的?”

沉默了几秒,阎良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笑意。

“矫正错误,归复常人,杀死了因躯壳产生的错误人格,令自己‘痊愈’。”

张维罗愣住了。

“大概是同为病友的共情?还是医者仁心,在这之后,周医生便开始了我们所了解的躯壳医生生涯。”

张维罗没有理阎良的话,他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惊恐,不断地回味着刚刚阎良所说的情报。

周肆杀死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错误的自己。

不知为何,仅仅是从言语上,张维罗便感到了一阵深深的不安,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配枪。

“新人,别太担心,医者仁心,周医生不会吃了你的。”

阎良笑哈哈的,将这较为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突然有低沉的震鸣声从废弃的工厂里传出,紧接着便是阵阵铁鸣,阎良立刻收起了笑意,神情严肃。

“开始了,张维罗。”

“哦哦!”

张维罗连连回应着,但他毕竟还是个新人,在阎良这近乎“鬼事故”式的讲述下,他现在紧张的不行。

车子被发动,明亮的大灯刺破黑暗。

“等等!安全带!”阎良说道。

“这时候就别在乎这种事了!”张维罗抓起方向盘。

阎良的左眼里闪现出了更多星月的辉光,能看到有密集的纹路在眼瞳里盘旋,瞳孔微微紧缩,而后舒缓。

电子义眼窥视着前方,猛踩油门,张维罗被加速度按在椅背上,汽车高呼着冲向工厂。

……

黑暗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深沉的喘息声掠过,周肆一路狂奔,他看向下方与他一同奔跑的身影,忍不住放声道。

“我说,你有扎疫苗吗?没扎疫苗的话,可不是好狗狗啊!”

对方没有理他,周肆又讲起了烂话。

“那你有狗证吗?你主人呢?你怎么没栓绳啊?”

下方疾驰的身影没有理他,只是四足着地地飞奔,能勉强地看到,模糊的身影上还拖拽着几根电线,上面还弹射着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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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麻烦的病人啊。”

见对方对自己的言语攻击毫无反应,周肆自言自语着。

他狩猎这个病人很久了,好不容易堵到他,结果他的力量非凡,轻易地便挣脱了周肆所设下的陷阱。

抬起手,一把满是焊接痕迹的枪械出现在周肆的手中,作为周医生专门出诊的“工具”,这东西杀伤性不大,并且因为设计问题,它只能单发,每一次扣动扳机后,都要重新上弹。

视线昏暗,周肆凭借着经验去校准,开火。

好似小型鱼叉般的子弹被发射了出去,就在将要命中时,对方突然加快了速度,能看到黑影的身上涌现了淡蓝的光芒。

那不是光芒,而是焰火,幽蓝的焰火如同轻柔的羽翼般,在他的大腿下升起。

他的速度被加快到了极致,轻易地躲过了周肆的枪击,而后一头撞破了工厂的大门,在铁门的表面撕扯出一道巨大的孔洞。

“这可不是常规躯壳能达到的出力啊!”

周肆惊叹着,根据最新的《躯壳使用规定法则》,对方所使用的躯壳已经算得上武装躯壳了,但周肆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现在非凡改造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翻下栏杆,平稳地落在地上,他沿着对方撕开的孔洞一跃而出。

厂房外的空地已经变得荒芜,长满了杂草,落满了黄土,只有寥寥几个昏黄的路灯,勉强地映亮了这一切。

周肆的视线刚变得明亮,风声便席卷而来。

就像被鞭子抽在身上一样,周肆只感到身体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而后他便被抽飞了数米远,工具箱也脱手离去,摔在地上,其中的工具散落一地。

“嘶哈!”

充满威胁的声音响起,周肆勉强地起身,皱着眉头。

“认知已经偏差成这样了吗?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他嘟囔着,借着昏黄的路灯,周肆第一次看清了他所狩猎的病人。

那是个男人,具体的容貌周肆看不太清,他的脸上涂满了战妆,沿着嘴角向着耳下,画满了延伸的尖牙。

四肢着地,双手的小臂被金属覆盖,手掌也变成了机械义肢,锐利的尖爪牢牢地抓紧地面,双腿则完全弓起,犹如野兽一般,时不时喷发出那幽蓝的羽翼。

躯壳认知解离症。

眼前这个病人无疑是病入膏肓的那种,为了做到完全的拟态,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尾椎处,增添了一条细长的尾巴,来完全变成野兽,也是这细长的尾巴,一击抽倒了周肆。

“你觉得你是人?还是躯壳呢?”

周肆慢悠悠地起身,发出这样的疑问。

遗憾的是,对方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时不时地发出好似野兽般的呼声,威胁着周肆。

周肆倒也不意外,像这样的病人,他们的认知已经被完全扭曲,注入躯壳内意识被扭曲成了躯壳的模样,回归肉体后,扭曲的意识无法再适应肉体的模样,那么便只能去改造肉体了。

就像他为王路做的那个演示一样。

扭曲狰狞的黏土与人脑的黏土,它们都是黏土,但形状早已不再相同。

因此在漫长的治疗当中,周肆也一度怀疑其某些事。

比如,人类真的有所谓的灵魂吗?那么当意识注入机械中时,那么注入的是意识,还是灵魂呢?

“究竟是躯壳决定灵魂,还是灵魂决定躯壳呢?”

周肆喃喃自语着。

“你不觉得有点太压抑了吗?朋友。”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了手机。

“你喜欢什么?古典音乐?还是摇滚,重金属之类的?”周肆翻着歌单,毫不在意眼前那凶猛的野兽,“工业金属如何?我最近还蛮喜欢这个的。”

也不试着征求病人的意见,周肆按下了播放键,从腰间取出锤子与短斧,高抬起“工具”,势做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