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了……”黑风老妖睁眼起身,有模有样地拍了拍风尘,满脸惬意,望着山下妖群,道:“孩儿们,随老祖回山去也。”
“祖爷,”血蝠王犹自心有不甘,指了指被围在垓心的道门七人,“今夜真不管他几个了?!”
“当祖爷说笑哩?”
“这是纵虎归山哪。”
“多活一日,便多受一日恐惧,岂非更为有趣?”黑风挑了挑眉稍,“让他几个再蹦跶些时候,无妨的。”
“还是……祖爷高明。”蝠王咂摸着老妖的话,竟也咧嘴开笑,虽也嚼出些味儿来,但仍未吃透自家祖爷更深层次的盘算。
想当初圆盘解封那日,蝠王在山中发现一座古旧石碑,并将此事告知黑风。老妖对碑上的神秘符文有所猜测,欲亲往验证。
这是往前说。
及至当下,黑风对飞升一境的感悟与理解——恰如胡离所言——尚不深刻;加之熔浆化蝠耗费过巨,黑风急需闭关,以便尽快巩固新境。
这些心思,当然不好明说,黑风扫一眼脚下,道:“再者,这群妖崽子怕也撑不住喽。你既贵为大王,便不可一味鲁莽前冲,而不顾全他们。”
声音回荡开来,一干妖兵妖将沸腾了,望着飘立在空的黑风,只言片语里、一举一动间净是狂热,争相表露着犬马之心。
“听见了么?老祖顾念着咱们哩。”
“若为祖爷,死则死矣。”
“对,愿为祖爷肝脑涂地。”
“只要能重振吾族,一切值得。”
“老祖万岁!老祖万岁!”
“两百个春秋,都快忘却年味儿是什么样的了。”黑风语调陡升,压下所有喧嚣与嘈杂,“尔等听令:上元节前,凉城无战事;有违此令者……斩。”
“谨遵法谕。”
“事儿也差不多了,都跟老祖走吧。”黑风撒手一撤,操控元气将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妖怪尽数笼罩,随后朝着地面几人乜了一眼,道:“尚有百日,好好挣扎。”
话音甫落,扑的一响,黑风老妖走个瞬闪,率妖群径回飞鼠山去了,徒留道门七人呆立原地。
压抑的沉默中,城北上空的火光也渐渐淡了,宠渡以为不能再这么耗下去,道:“几位前辈,还请大局为重。”
“小子言得是,当务之急是回去。”
“不知山门作何光景了……”
“还是先看看手上的东西能不能用吧。”
落云子带头,其余三人紧随其后,纷纷祭起传送符,见化出一个光圈,无不大喜过望。
“不幸中的大幸,山上传送‘母阵’犹在,不然还要耽搁不知多久。”落云子道,“天不绝我。”
“既如此,先行一步。”
“有事传音。”
“好……”
四老怪互道珍重,各自传送回山。落云子带着宠渡三人,片刻的恍惚后,已在神照峰殿外广场上,定睛顾望一番,如遭雷击。
断折的古木。
崩裂的山石。
颓垣与断壁。
残缺的尸骨。
……
犹可见猩红如血的熔浆顺着地势四处流淌,一山七峰被裹在浓烈的炽浪之中,仿佛火山地狱一般,何曾还有半分昔日的出尘仙意?
诚如甘十三妹所感叹的那样,“这、这是净妖宗?!没走错地方么?”穆多海接过话头,“我也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作为“外人”,宠渡虽觉惋惜,却没那么感同身受,正想说点儿什么,忽而毫毛乍竖,仿佛有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凭借敏锐的直觉,宠渡溯源看去,顿时发现了些许异样。
遍地狼藉中,却有一处阁楼,既不见断井残垣,亦无熔浆肆虐,明显未受这场劫难丝毫影响,世外桃源一般,与四周乃至整个净妖山的满目疮痍格格不入。
此刻,在四周的山火辉映下,依稀可见阁楼上矗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宠渡略有猜测,悄声问过近旁的穆多海,心说果然如此。
那里,正是连续的居所。
虽然天色昏朦影响视线,但冥冥之中宠渡觉得连续就是在看自己,心头一阵打鼓。
彼处何以安然无恙?
宠渡转瞬便明了。
犹记初遇之时,宠渡已然察觉连续的影子有猫腻,——内中藏有一人,至少元婴境界,虽然未必能与黑风老妖抗衡,但要从倾泻而下的熔浆中保全一个连续,想必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影中人”并未参与今夜的封印破防战,对净妖宗先前面临的灭顶之灾也不闻不问。
据此,宠渡有了两个判断。
其一,此人修为如此高深,却甘为他人牛马,要么是某种交易,要么被威逼利诱迫于无奈,要么是家族豢养的死士一类——就目前来看,这最后一种情况可能更接近事实。
其二,有这样一尊超级老怪片刻不离地随侍左右,连续的身份与背景,只怕比山上所有人料想的还要可怖。
只是此等角色,怎会盯上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就因为当初没给他行礼?
小主,
还是自家身上的秘密被察觉了?
……
说实在的,对连续其人,宠渡毫不心虚;只是师仇未报,如果现在就死了,实在无颜面对老头子于九泉。
“手刃毕婆子之前,还是少跟他起冲突才好。”宠渡旋即有了决定,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能忍则忍;否则,必要扒他一层皮。
有老怪撑腰又如何?
大不了就是一死。
连续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宠渡同样淡然地望着阁楼。
不一会儿,隔空对视的局面被突起的阵阵喧嚣打破,原来在此期间,躲在各个山洞中、当先探头观望的弟子已然看见了几人的身影。
“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