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希望位晋中枢就需要两个先决条件:一是上头有人让位,二是他能顺势递补。漕军暴动这样大的事情发生,一旦皇上要追究责任,这责任首先在哪?
你们或许以为,漕军出了事,漕运总督自然是第一责任人,是吧?但很可惜,不是。漕军本质上是沿线各地卫所之兵,漕运总督只是安排使用罢了,又不负责训练操演,仗打得好不好与他并无太多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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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次漕军在南京暴动,是由倭寇袭击引起,但倭寇人数远低于漕军,谁也不能说舒应龙这漕运总督用兵有误,给了倭寇可趁之机——两三万人被千余倭寇给袭击成这样,怪他这漕运总督可说不过去。
于是责任在谁呢?自然是在兵部,甚或因为户部有了关税署和税警总队,弄不好也得沾点责任。那么站在舒应龙的角度来看,事情若是到了这一步,申元辅和王阁老肯定会把屎盆子往兵部头上扣,这一点毫无疑问。
周本兵上任不久,这事非要拿他开刀似乎理由不太足,但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人负责吧?那么心学派如果操弄得法,罪责可能就要梁阁老(梁梦龙)担上,即便操弄得不太成功,说不定兵部或者户部也要献祭一位侍郎——如此一来,心学派也可能抓住机会推一位自己人上马。
此时此刻,若是舒应龙又平定了南京漕军暴动,他是不是就很有机会顶上这个缺,从此由地方大员位晋中枢,成为堂上官了?”
虽说有些地方大员地位很高,实权也大,但大明朝廷的风格是京官见人大三级,三品侍郎往往比二品地方大员地位更高,故舒应龙即便只是回京做侍郎,也比漕运总督更加接近皇帝——接近皇帝就意味着地位提升。
况且,很多时候吏部侍郎直接入阁也是常事(一般只有吏部侍郎会这样),只要他先获得侍郎身份,将来有机会转去做吏部侍郎,便有可能跳过尚书一级直接入阁。
以上这些虽然说起来好像挺复杂,但其实是一环扣一环的,只要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了,那最终结果几乎水到渠成。
高务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最后问道:“那江南财阀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切断漕运,自己拿下海运输粮这一买卖?”
“这是最直接的目的,但并不完全。”高务实微微摇头,沉吟着道:“我觉得江南财阀……或许在与京华对抗这件事上已经不如过去那般坚定,此举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我的一种试探。”
“试探大兄?”高务若愕然道:“他们想试探什么?”
高务实道:“从浅层次来讲,自然是试探我能否允许他们在海运上多分一杯羹。而从深层次来讲,则或许是试探我有无将他们吞并之意。”
高务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曹恪却“啊”了一声,诧异道:“他们居然开始考虑投降了?这不应该啊,他们可是心学派的金主,心学派如今可是掌握着首辅之位的,他们何至于想着投降?”
曹恪到底是跟随高务实时间更久,陪高务实去过广西的首席大弟子,反应的确比较快。不过他这话说得还是有些夸张了,高务实倒没觉得江南财阀这么做就一定是“考虑投降”,人家没准只是考虑和自己签个“互不侵犯条约”呢。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曹恪不理解其中的道理,高务实却觉得很简单。
毕竟是江南财阀嘛,财阀的本质是什么?无非就是资本。资本只在乎利益,任何其他的事物只要和利益相冲突,在资本眼里就都是可以弃如敝履的。礼义廉耻是如此,盟友打手自然也是如此。
《是,大臣》里有两句经典对白:“我想有颗清白的良心。”“你几时有了这种奢侈的想法?”——用在资本身上实称完美。
江南财阀撑着心学派和高务实斗了这么多年,虽然双方好几次差点撕破脸,但最终还是因为申时行与高务实二人都有着典型的政客属性,总算维持住了“斗而不破”的体面。
然而,他们在政治层面斗成什么样其实并非江南财阀真正关心的,江南财阀真正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这么多年下来,京华的实力越来越强,而江南的商税征收最终也还是一点一点被推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