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依发现不少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有些不好意思,轻抚秀发走近,略略低眉垂目。
“嫂嫂说,赵家郎君也要去端王别苑的诗会,我想去瞧瞧,他可如坊间说的那般才情出众,是不是媒婆夸大其词……”
她越说声音越小,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这世道,民风还算开化,女儿家也能出门走动,结交朋友。
顾若依同嫂嫂去,不算失礼。
只是说来也怪,以往靖远侯府风光的时候,薛月盈对这个小姑子就不怎么喜欢,顾若依对薛四也没什么好脸色。
经了靖远侯府那一番变故,两人倒是亲近起来了?
薛绥心下存疑,见顾若依的脸颊红彤彤一片,轻轻一笑。
“顾三姑娘快上车吧,再不走,日头该上来了。”
二人说着话,相互行了礼,便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王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轮高大厚重,表面髹着一层厚厚的黑漆,在晨光里,显得幽邃而庄重。
帘角慢悠悠卷起,透过晨曦的薄雾,李桓的视线落在薛绥纤瘦的脊背上。
等她帘子放下,李桓才收回目光,指尖抚上茶盏上的冰裂纹,浅酌而饮。
鎏金香炉里浮起一阵袅袅清香。
一盘棋局稳稳地摆在宽敞的马车里,摆在他的面前。
“殿下。”车窗外,斥候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桓正拿着白子,悬在半空,沉声道:“讲。”
那斥候声音压得低低的:“太子的车驾已过东华门。”
“啪”的一声,白子掉进了棋奁里。
李桓瞧着纱帘上轻轻晃动的流苏,眼眸深处幽光一闪,如墨似渊。
“启程吧。”
外头立刻有人应了一声。
李桓的坐姿许久都没动,眼睛锁在棋盘上,
“这局棋,下得太久了。”
他的思绪飘回到十七岁那年。
星罗人到上京朝贡,奉给皇帝一副棋子,说是用象牙和玉石精心制成,黑白棋子,泾渭分明,冬日触手生温,夏日冰凉解暑,很是珍贵。
在金銮大殿上,他好不容易击败了星罗使者带来的顶尖棋手——
不料,十岁的李肇当众要求和他手谈一局。
那时的李肇,不过是个孩子。
他当陪太子下棋,看客也无人认真。
结果是他输了。
输给十岁的孩子,很不体面。
使臣们都在一旁吹捧,说太子聪慧过人,是大梁国天降的麒麟子。父皇也笑得直捋胡须,眼里满是欣慰。
相比之下,他击败最厉害的星罗棋手仿佛不值一提,在李肇神童的光芒下,他成了一个平庸无奇的陪衬。
事后,太子大方的将御赐的棋子,送给了他。
从那以后,这副棋就一直留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妥善保管,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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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别苑就修在普觉山下的栖云坪。
这山上,大名鼎鼎的普济寺香火鼎盛,周遭有不少王侯公卿都在这里置下了避暑的园子。
端王这一座,是附近最大最宽阔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雅致高华,园内奇花异草绽放,曲径通幽,尽显气派。
薛绥的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别苑东门外。
车刚一停,就有小厮麻溜儿地跑过来搬行李。
这时,日头早已升起来,日光热辣辣的。
如意不停拿扇子替薛绥扇着风,嘴里嘟囔。
“这天一热,感觉别苑也没凉快到哪里,来这儿干什么呢?”
锦书看周遭不时有人走动,眉头微动,“跟着姑娘,少说话,多干活。”
如意哦一声,吐吐舌头,跟上去替薛绥打扇。
入了苑门,没了马车里闷蒸出来的暑气,一下子便感觉凉爽下来。
山里的空气清新宜人,夹杂着草木的芬芳,好似换了一片人间。
不过转眼。如意就改了口。
“托姑娘的福,这儿可真凉快,来得太值了。”
小昭和锦书笑着嗔怪她。
薛绥也忍不住笑。
“咱们如意就是实在——”
薛绥被安排在别苑东边的“柳上烟归”。
名字取得美,院子也宽敞明亮,就她们几个人住,实在太奢侈了些。
如意和小昭到处看看,很是满意。
行李刚送来,她们还没有来得及规整好,缓上一口气,便有丫头来通报。
“平安夫人,王妃说在‘采莲舟上’摆了家宴,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
薛绥应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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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知李桓是个“五行缺水”的人,这儿的房舍楼阁和端王府的住宅一样,大多建在水畔。
“采莲舟上”这四个字的匾额,是李桓亲手写的,笔锋刚劲有力,透着一股争霸天下的气势和野心,与楼阁名字的清雅意境很是不同。
小主,
薛绥微微勾唇。
她领着丫头进入女宾席位,便看到薛月盈大着肚子弯腰为薛月沉倒水。
那姿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