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贵为天子,不可能亲自去见这些流民,这些人能长途跋涉活着来到京师,多半非寻常善类,说是灾民,怕是已同流匪无异,由玄策军出面安抚镇压,才能让他们放弃闹事的心思。
崔璟应下,临去前看向常岁宁,向她轻点头。
常岁宁亦颔首回应他,一如寻常那般。
但她能察觉到崔璟眼中的不寻常之色,虽然她说不清那代表着什么。
崔璟离了塔院,守在不远处的元祥即迎了上来。
崔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正走入塔中的少女。
无绝大师的扳指与那些稍变化过的组阵之物,都只能替她稍微减轻些许痛苦,她此时必然忍得很辛苦。
他甚至想象不出她此刻在经历着什么。
“大都督,那些灾民……”
“按原计划行事。”
崔璟大步离去,取下腰间佩剑握于手中。
常岁宁走进塔内的一瞬,才知方才在塔外的感受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五脏六腑似在被无形的力量揪扯着,仿佛灵魂下一刻便要离体而出,但似又有另一重力量将那灵魂牢牢困缚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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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份痛苦随着她每往前一步,便愈甚一分,面前似乎有无形的阻力在阻挡着她往前去,身体里有无数道声音在喝止她。
少女面色不改,依旧往前。
无绝暗暗捏了把汗,心中担忧不已。
他现下只能做到这些,而殿下不知能撑多久,只希望下面一切顺利……
常岁宁自入塔内,便无声留意着塔中各处的布置。
此阵法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同于她从前所见到的任何一种军中阵法。
她依照着“万变不离其宗”的原则记下四处的阵法布置,一路分辨之下,慢慢察觉到了一丝蹊跷。
这些布阵之物虽繁杂,但细看之下,却有缺失,布阵之物与位置也分主次,若用主次来说,此时所见皆为次,真正的主阵之物反而没有看到。
这主阵之物便是一阵之眼,阵眼关乎着一阵起灭,是最关键的存在。
这是阵法所需、亦或是以防阵法被轻易破坏,故将阵眼布在了隐蔽的暗处吗?
常岁宁思索间,已随圣册帝来到了玉池边。
圣册帝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常岁宁耳边响起。
“常娘子可知朕为何将你召来大云寺?”
“是为众讨逆将士与臣女阿爹祈福。”常岁宁就连自己的声音都听来十分微弱。
她的触觉听觉知觉皆减退了大半,需要格外凝神去细听,才能分辨出圣册帝在说些什么。
“是,但不全是。”圣册帝微转头看向少女:“实则,朕有一不解之处,想要问一问常娘子。”
常岁宁不动声色:“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常娘子颇有过人之处,朕此前曾有意予以侍案女官之职,你并未应下。”圣册帝语气中并无威压,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无法放松。
“之后,李录与崔卿皆有求娶之心,你亦悉数拒绝——故而朕很好奇,你无意朕给的官职,也无意寻常女子看重的好亲事、好儿郎,你真正想要的,会是什么?”
这些,分明是她的阿尚会做得出来的事。寻常女子所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唯她的阿尚不会看在眼中。
明洛的目光未曾有一刻离开过常岁宁。
此刻,那少女脸上依旧不见异样,也看不出被试探之下的不安与迟疑。
“臣女自知心性未定,恐在宫中惹出祸事,才未敢应下女官之职。至于亲事,在臣女看来,其中好坏之分,需讲求两情相悦,只有彼此心意相通,才算得上是好亲事。”
顿了顿,那少女又道:“若问臣女想做什么,臣女如今只想做阿爹的女儿,呆在常府,与疼爱臣女的父兄一起生活,如此便够了。”
圣册帝闻言微微笑了笑:“会有这般想法,你大约是还未长大。”
少女闻言道:“阿爹说了,臣女无需长大,臣女可以一辈子在他身边,做自己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