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闲聊了两句,宗泽切入正题:“改之,听说你在白鹿洞书院与杨幺、方腊等碰上过,在金陵又撞上倭寇扰城……对匪乱一事算是有所了解的,且与吾说说对此的看法。”
冯过微微一怔,迟疑着说:“只是恰巧遇上而已……”
宗泽摆摆手:“只你我二人闲聊罢了,出了这个门便不作数,你但讲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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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冯过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宗泽由衷的钦佩,在大定官场,这位是少有的头脑清醒者……倒不是说资哲、辛弃疾等人就是糊涂的,在剖析大定国内外形势一事,这些忧国忧民者大抵有着思想局限性,看的不够透彻。宗泽则不同,他非止清楚大定国内所存在的弊病,更能客观地解读大定所处的外交形势,甚至还敏锐地认为女真人的崛起于大定绝非好事,就此而言与朝野之间的普遍认知是大相径庭的,恰恰也是最正确的。
其为人刚直豪爽、沉毅知兵,且博学广识、文武兼备,不负“宗泽之忠勇,较(种)师道尤过之”之誉。
在这么一位亦师亦友的名臣面前,冯过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些真话、实话。
“那我就姑妄言之,有不当之处还请指正。”冯过坐正,组织了下语言,慢慢说道:“农民运动在历史上各朝各代都不同程度爆发过,一般发生在王朝的中后期,基于政权腐败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依惯例,在血雨腥风夺得天下后,立国之初的君王往往励精图治,朝廷政治清明,民间休养生息,开垦荒地,促进生产力恢复,此时爆发农民起义的概率是很小的。”
“本朝经济社会发展比较活跃,朝廷经济收入总量比较大,且有着一套最为完善的赈济体系,即使出现灾荒,流民随即编入军队,灾民也能及时得到救济,相比其他朝代,很少出现饿殍遍地的现象。但在如此情形下,为何本朝还会爆发如此多的农民暴动呢?在我看来原因大致有二。”
“原因之一是田制不立,乱象之源。本朝承晚楚五代,由于长期兵荒马乱,导致民间土地荒芜,无人料理,虽然太祖基本上是以和平的状态建国的,但对于民间土地总量政府根本无从知晓,更何况百姓个人土地数量,收取税赋当然也成了一笔糊涂账。田制不立,田亩转易,丁口隐漏,兼并伪冒者未尝考按,故赋入之利视古为薄。土地分配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对于豪强侵占土地隐而不报这个核心问题,只是隔靴搔痒而已,土地乱象还是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仁宗朝时,大中小地主占了全部人户不到百分之二十,但却占有全部耕地的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其中大地主占有百分之七十。相反,占全部人口百分之三十的自耕农或半自耕农,却只了占全部耕地的百分之十五,而占全部人户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客户则完全没有土地。正所谓是‘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也。”
“由于政府对土地兼并的问题不加解决,甚至采取放任态度,断绝了生路的劳动人民开始了反抗之路,于是天府之国的四川爆发了王小波、李顺之乱、水泊梁山爆发了宋江之乱、洞庭湖有钟相杨幺之乱,经济最为发达的两浙也爆发了方腊之乱……”
他喝了口茶,话匣子可算是彻底打开了:“原因之二在于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底层民众而言,土地分配早已不是寡与均的问题了,已经走向了极端,八成民众占据着不到两成的土地,却要承担全部的税赋,苛税之重,闻所未闻。朝廷前期是放任土地自由买卖的,本朝允许民间按经济规律对土地进行流转配置,朝廷不再加以干预,只收取登记费用,至于租佃的契约,则多半由私人之间决定。朝廷的初衷是以此来促进生产力提高,顺便增加税收,但这显然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由于政府对豪绅地主们庇护纵容,导致民间土地兼并现象日益突出,其中大多数并不是按照政府设定的程序正进行的,豪绅地主豪夺霸占,无所不为,自然是绝不会去官方办理产权登记手续,缴纳费用。为了少交税,更多的地主则钻着政策的空子,有的把土地的全部或一部分名义上捐着寺观,从而免去部分赋税,有的则趁火打劫,与佃户签订阴阳合同,只购买土地而不承担税收。其结果是,民间的土地绝大多数集中在这些豪绅地主手里,而广大的民众都成了无立锥之地的穷汉了。”
“同时,这些豪绅地主、富商大贾们还都享受着政府的免税免役的特权,占据着十分之八的土地却不用交税,政府的税收由拥有不到两成土地的自耕农和佃户来承担。所以当年王小波宣告:‘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时,立即获得了川蜀人民广泛的响应……”
冯过咳了声,感觉自己说的太多,赶紧匆匆总结道:“当官员、冗兵一年多于一年,朝廷日益奢侈腐化时,为了不损害大地主、权贵的利益,只有向人民加税,结果是人民身上的赋税是一年重于一年,不堪重压下,民众才会聚集起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