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缓步向亭子走了过去,忽同时忆起一事,相视莞尔。
刘几:“一人乎?”
徐元杰:“二人乎?”
冯过:“尧舜既是一人,澹台灭明自是两个人。”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士子不懂装懂,把“澹台灭明”当成了“澹台”、“灭明”两个人,把“尧舜”当成了一个人,如此无知却高谈阔论,自然被僧人笑话。
这是一则士林野谈,圣人“以貌取人”倒也罢了,士子会不知澹台灭明?莫非其读的是假书不成?不学无术至斯,那也是没谁了。
冯过心下一动,咦,灵感来了哦……咳,又有书可以“写”了。这回就“写”《夜航船》。此书是那个时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张岱所着的百科类图书,讲述了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等二十大类一百二十五个小类的学科知识。
为何取名《夜航船》呢?夜航船是南方水乡苦途长旅的象征,人们外出都要坐船,在时日缓慢的航行途中,坐着无聊,便以闲谈消遣。其中乘客有文人学士,也有富商大贾。有赴任的官员,也有投亲的百姓。各色人等应有尽有,谈话的内容也包罗万象。张岱说:“天下学问,惟夜航船最难对付。”
“一人二人”便是此书序中的一个故事,张岱如是说:“余所记载,皆眼前极肤浅之事,吾辈聊且记取,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
前世,冯过乃是偶然间读得一篇名为《自为墓志铭》的文章,文中历数自己有“七不可解”,此外又有“八可称”“八不成”“六呼之”,作者用近乎游戏的笔墨,以自嘲戏谑的口吻,写出心中的痛楚与伤痕。“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乃成纨绔子弟之写照。
读罢,冯过深为作者无讳死亡所感,遂查阅相关资料。
此文乃是明清之际史学家、文学家张岱所写,其出身仕宦家庭,早年患有痰疾而长住外祖父陶允嘉家养病,因聪颖善对而被舅父陶崇道称为“今之江淹”,提出过“若以有诗句之画作画,画不能佳;以有诗意之诗为诗,诗必不妙”等观点;于天启年间和崇祯初年悠游自在,创作了许多诗文;于崇祯八年参加乡试,因不第而未入仕;明亡后,避兵灾于剡中,于兵灾结束后隐居四明山中,坚守贫困,潜心着述,着有《陶庵梦忆》和《石匮书》等。
史学上,张岱与谈迁、万斯同、查继佐并称“浙东四大史家”;文学创作上,张岱以小品文见长,以“小品圣手”名世。
至于其所编着《夜航船》,并非高深莫测的古书,而是用较为浅显的文言叙述四千余个文化常识段子,这些条目绝大多数都是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所必须熟知的内容。虽然也收录了一些在那世看似荒诞不经的内容,但这种情趣笑谈在此时恰恰是最受欢迎的。
嗯,无关风月蜻蜓点水怡情养性闲散恬淡的《小窗幽记》《菜根谭》《围炉夜话》《幽梦影》《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之类,小众一些的《春在堂随笔》,正能量的《增广贤文》,偏儿女一点却为千古至文的《浮生六记》,鬼怪蛇神的《子不语》,科学的《梦溪笔谈》,生涩一点的,《淮南子》《日知录》……哎呀呀,可“写”者甚蕃,那就一本本的“写”。文抄之路其修远兮,吾将笔耕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