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婚三折

这消息在城中传开时,颜杏正抚着孕肚,因邱意远才升了一品,倚在比原先略大一些的宅子里的摇椅上晒着无风天气里的秋暮日光。

兄长的婚事她自早知晓,也知那些陈年往事。只是此刻蓦地想起,中秋宴后夫君回来时,缠着纱布,说是不小心割破了手。

青梅竹马非无情,十年生死两不知。

她心中暗叹,“邱郎呀……”

平瑞元年,颜侯尚未归府,邱意远骑上高马,陪同妻兄过礼。

踏进顾府,恍然隔世。这是他昔年念书起居之处,便是闭眼也能熟门熟路。顾慈昔日受命为皇族贵家子弟授课,为照顾族中,便将地点选在家中。昔日的顾府俨然学堂一般。得先生照顾,邱意远便与这些子弟们一同求学。顾家上下待他这遗孤甚好,有如亲生。就连神出鬼没的薛道微见了他也会笑一笑。但他仍旧谨言慎行,从不敢行差踏错,连累恩师一家。初来时,先生家的小女儿年纪小,又调皮,总爱踩个小板凳站在窗户外,他常能见她露出半个小脑瓜向学堂里探头探脑,一双新月眼眯眯地笑着,有时又坐在门槛上对着他做鬼脸。下了学又挪着小短腿来拽他衣袖,奶声奶气地唤他“意远哥哥”。后来长大些,出落得佳人模样,却偏做混世魔王。不止族中兄弟姐妹,一并出身皇族公卿家的同窗,就没几个不被她扔了书泼了茶的。常常是某人让邱意远前几日挨了讥讽受了委屈,过了几日那人便遭了殃,且不论男女。有一次,正当盛宠的七皇子与邱意远在湖边起了争执,将邱意远的发带生扯了下来,还带下好几根头发。邱意远脚下一滑,跌入湖中,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从此惧水。顾九小姐可不管什么皇子还是表哥,追着七皇子打了好几天。后来有好一阵子七皇子见了她都绕道走,对邱意远也客气几分,自此再无谁敢欺压邱意远,她也不再跋扈,最大的过错也只是偶尔课堂里瞌睡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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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名与字不分地叫他,有时邱意远,有时邱望声,有时不带着姓。她这些心思,即便瞎了心的,也都晓得。别说拒绝了她告白了百八十次的邱望声本人。

直至顾府收到邱御史的婚柬前,她躺在榻上烧得迷迷糊糊,一动便扯着伤口,满心惦记的却还是那个不会水的书呆子。

顾照卿爱慕邱意远这事,不必刻意提及,不止顾府,连带着学堂里那些侍奉主子的奴婢们也都心中有数。

而今邱望声大人随妻兄至此过礼,可谓莫大的讽刺。

“小姐说,她今日身体不适,请二位贵客自便。”霞关狸行了礼,向颜棠邱望声道,“既然礼单点清了,奴婢只带一句话便告退,邱大人也不必回话。”

“小姐说昔日邱大人总以身世恐牵连旁人相拒,可也不想想自己如何挂着顾氏门生的名头平步青云,我对君敬而远之,可如今结了这门亲,君若有什么差池,仍免不得要牵连我。日子且长,却不知道是谁先牵连谁。”

颜小侯爷望向邱意远,却见他面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以乌云豹卧在楼上窗上的视角,自是见不到下头那人墙白的一张脸,顾照卿也瞧不见。她摸着狸奴儿水滑的毛,瞧着楼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拱门。

“你不见一见他吗?若以后再相见,身份怕是不同了。”叶泫芝舒服得直打呼,却也不忘问一问。万一她悔了呢?

“前尘往事罢了。”她摇摇头,望向下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这些日子自顾悲伤,还未请教,叶先生现真身,可会受罚?”

所谓真身,自然不是指疾驰夜奔的大号乌云豹,而是两条腿的叶泫芝。

叶泫芝目色一沉,“自然没有。”若非情形险迫,他也不至于如此。

当时他仍轻轻踮脚,站在高柜上俯视那帮人。白壁城四季吹雪,承天教偏于南部一隅,是全城中最暖和的一处了。此处与阿薛去的客栈只一街之遥。叶泫芝的神识分明探知对面的窗子有一扇是开着的,柳教主捏着框子,叶泫芝猜他大概灌了些醋,又不知这头什么情形,才未及时派人来。否则也不会不待薄奚润欢的人撤退,便仓皇领了人来。

可惜,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