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内部,一片白茫茫的蜘蛛茧,车辆都被包裹进去,茧中还有一截露出的镰刀刀柄。
都说不清这是废车场还是盘丝洞。
白茧内还有生命在鼓动着,刀锋划开了内壁,手掌扒住裂开的缝隙瞬间,皮肉腐坏掉落,烟气阵阵,将卡乐莱斯的五指瞬间褪成白骨。
“原来…咳,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卡乐莱斯的声音被痛楚攫住,嘶哑低沉,语句不清,他从茧内挣扎而出,暴露他被腐蚀的面颊和脖子,下颌骨和牙根都森森显出。
对面靠在化灰的车座上的代宁修目不转睛、静静欣赏面前实实在在的“活死人”。
死神使者浑身流出银白色的血,一身黑斑、坑洞、没有一处好肉,经历了毒液的浸泡,衣服和他的身体都融化在了一起,而他还不懈坚持地拄着镰刀往前一迈,黑灰的颗粒粉末簌簌落地。
他成了一具高大可怕的丧尸,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颤倒下,灰飞烟灭。
“哦,是我毒性减弱了吗?”
代宁修饶有兴趣地望着那把属于卡乐莱斯的镰刀,还反射出水晶的光芒,寒气、冰花,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还在试图割断穿透稳稳缠绕其上的蛛丝。
他那双蔑笑着的黑瞳继续发红,望着卡乐莱斯的丑态,兴奋不已,狠恶至极。
当对方快要爬出来了,他则嘴角一勾,蛛丝就再度包裹住那脆弱的骨架残躯将他步步拖向黑暗。
“几十万年前,祭都派遣大军前去奥特扎瑞拉森林,讨伐一只巨型毒蛛。可我方全军尘烬,毒蛛也逃出了森林,在北欧境内大开杀戒,又很快消失了踪迹。
之后在近四千年内,毒蛛钻入人皮伪装人类屡次在现世中出现,听说是为了找他的魔女夫人,可不遂愿,就灭国、灭城、杀魔女、杀使者…
后来,祭都高层更替,愈加懦弱,再也不肯出兵讨伐这只毒蛛,知道目标在哪也躲着让着,还为其收拾饕餮后的残局。不过去了也不用收拾什么,因为眼前尽是摧枯拉朽,腐烂化灰、残烬弥漫。
你,就有了称号——【朽魔】。”
卡乐莱斯跪了下去。
“也就是说…你花费这么多时间跟着的人,不会是别人,就是你追了四千年的魔女…”
只有这件事,卡乐莱斯难以接受。
代宁修还在欣赏着,期待着一具亡魂尘烬,变成再也不能阻止他的一缕空气,变成他能踩在脚下的一捧土。
这时耳边的雨声中夹杂了一声不大不小却离自己极其接近的雷鸣。
代宁修仅是瞥去一眼,一段蛛丝当即为他拉开了挡住视线的破车,车后正是一只黑猫的尸体,和一直围在尸体边打转的黑色风暴。
“你什么东西?”代宁修感觉能量熟悉,却太过微弱,以至于融入海纳德恶灵厉鬼的能量当中,让他忙于打架这么久都没发现。
这团人形风暴拿起它巨大的手,捧起了眼前的猫咪尸体,黑云中金色发光的眼珠愣愣地瞪着对方,一言不发。
“啊,是你啊…”代宁修惊喜又感慨地一笑,转而直起身走向风暴,在这团庞大魁梧的人形怪物面前,对方的气势也越来越弱,像老虎变成了幼猫,双瞳的光芒黯淡了,不敢看他了。
“跟了我夫人这么久,你真是,比狗还忠诚,怪不得她这么喜欢你。每一世,你都是她最爱的宠物。”
代宁修笑得轻蔑又残忍,抬手一拍,黑云中模糊的面目就被一掌别去一边。可它毫无气势,体内的闪电消失,雷鸣不再,甚至流转的飓风也减慢了。
“怎么,吃太多鬼魂了,灵魂膨胀回不去猫的身体了?”代宁修眯起眼,“做一只猫都这么没用,也别说做你的老本行当地狱恶魔了,桀泽金。”
听到有人叫了它的名字,风暴的体型一瞬缩小了一点,高大的身形更加低垂。
“你受了重伤,不能说话,还傻了?”代宁修遗憾地摇头,手从口袋中拿出红金色的戒指戴于中指,接着将手伸向它,“你这副样子不能回去见她了,得寄养在我那。
放心,我会带你回到她身边的,我们一起。”
他的语气熟悉又温和,仿佛是迷惑的吸引力让风暴缓缓抬头,形状一散,黑云化作流体状悉数钻入了代宁修的戒指中,黑猫的身体则被他安然地抱在了怀中。
忽然,代宁修敏感地转过头。
本以为这时已经没了挣扎声音的卡乐莱斯彻底凉了,可一名一头蓝发身穿深蓝西装制服的男人蹲在了奄奄一息的卡乐莱斯身边,他手握一把珠光贝壳打造的荧蓝色镰刀。
“朽魔六翼。”此人唤着代宁修的称号,同卡乐莱斯的习惯一样,翻转手腕,扛起了他的镰刀,“祭都使者你杀不得。”
停车场四周能落脚的地方都降临了若隐若现的镰刀光影。
代宁修的眼里再现暴虐伊始的烦躁与令人战栗的不悦:“啧,狗叫什么?”
“和我们敌对数万年,适可而止吧,容忍你在现世生存,也不能放任你胡乱使用力量。”这名使者说话辞严气正,可外貌清秀俊朗,气势并没有卡乐莱斯那样不可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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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中红点凝聚,代宁修饶有兴致地分辨对方的能量,年纪很轻,职位不高,可能量却和大多死神使者不同,战力似乎和身为上级的卡乐莱斯也不相上下。
代宁修不觉得稀奇,被敌意剑戟包围也不着急,只是唇角勾起,灰暗混浊的双眼不屑至极地散出冷笑:“不要来烦我,不要挡我的路,不要盯我身边的人,忍你们很久了。”
“离开吧。”死神使者将镰刀长柄沉重地跺在地上,让代宁修脚下一震。
“哈?”代宁修觉得可笑。
可这时的蓝发使者面目显出不可遏的愤怒、狰狞且厌恶:“离开!否则祭都不计后果,也要把你一起拖入虚无,作为你蔑视神与生命的代价!”
代宁修顿时笑出了声,死神本尊都没敢这么跟他说话。可好好打量一番这人,他也并不是不怕虎的小生,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他在唬人,入戏地唬人。
而他的气质就像一个外表人畜无害,脚下踩着一个满身插刀的尸体、高举沾满鲜血的双手,异常镇静地宣告自己没有杀人,也绝对会让所有人信服的家伙。
祭都怎么会招来这样一个东西。
而见过那么多人类和灵魂的大鬼对此不足为奇:“有点意思,但是不多。”
他说着,眼盯使者身后还剩不屈意志的卡乐莱斯,狼狈,但值得敬畏,姑且留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