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一听沈熠要写诗,熟练地研好了墨,掭饱了笔。沈熠则铺开纸张,笔走龙蛇地写了三分之一的《弹广陵散终日而成因赋诗五十韵》:
“古谱成巨轴,无虑声千百。大意分四节,四十有四拍。品弦欲终调,六弦一时划。
初讶似破竹,不止如裂帛。忘身志慷慨,别姊情惨戚。冲冠气何壮,投剑声如掷。
呼幽达穹苍,长虹如玉立。将弹怒发篇,寒风自瑟瑟。琼珠落玉器,雹坠渔人笠。
别鹤唳苍松,哀猿啼怪柏。数声如怨诉,寒泉古涧涩。几折变轩昂,奔流禹门急。
大弦忽一捻,应弦如破的。云烟速变灭,风雷恣呼吸。数作拨剌声,指边轰霹雳。
一鼓息万动,再弄鬼神泣。叔夜志豪迈,声名动蛮貊。洪炉煅神剑,自觉乾坤窄。”
沈熠一边写,方迁一边低声吟诵。随着沈熠的落笔,他感觉这首诗所描绘的画面与方才听沁儿弹琴时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吟诗还是在听琴。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挣扎,明明看到不远处有一根芦苇,却怎么也碰不到。到了后来,他像是彻底坠入了河中一般,心灰意冷之下,眼角竟然流出一滴泪来。
沈熠被这一幕惊到了,他突然想起了另一首诗,觉得与此刻方迁的表现极为相似,于是拿起笔来,“灵感迸发”般地写下了另一首《听沁儿弹琴》: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沁儿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沁儿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写罢,沈熠放下笔,拿起这首诗来吹了吹。待墨迹干了后,递到方迁眼前,轻轻地推了推他,笑道:“方兄,醒醒,看看在下为你量身定做的这首诗如何?你可还满意否?”
方迁如梦惊醒,发现众人都盯着他看,有些恍惚地道:“沈老弟,愚兄刚才可是着了魔?”
“方兄,你不是着了魔,而是入了相。”沈熠道,“正所谓:“相由性生,性由相显。”你刚才陷入琴声和诗作交织的幻境中了,看不清本质。按照佛教的理念来说,这便是‘入相’。”
“沈老弟竟然还懂佛法?”方迁有些惊愕地道。他听说沈熠小时候是被一名道士救走的,按理说学的应该是道法。可今日言谈中提及的却是佛法,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略懂,略懂!”沈熠尴尬地笑道。他哪懂什么佛法,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方迁刚才之所以会因为一首诗、一曲琴流泪,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一时钻了牛角尖,分不清虚妄与现实,因而才会陷入苦苦挣扎却寻不到出路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