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问,“谁不同意?”
谢衡反问,“你说呢?”
祝玫皱着眉,明白这其中的情况错综复杂。
谢衡说,“所以不要轻易蹚进这趟浑水里。这里面牵涉到的人,不是你们能动的了的。部队这些地,拖了十多年都解决不了,光靠你那位男朋友,他背景再硬又怎么样呢?他对抗的了整个大环境吗?”
西西弗斯对抗不了众神。
但西西弗斯可以选择不妥协。
祝玫收起了深沉,恢复了平静,她问,“你的意思是不要管了吗?”
谢衡说,“对。”
祝玫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就该假装没有看到,什么都不做,不去改变,是吗?”
谢衡说,“这个世界本就是黑暗的,别以为有什么光明可言,从来不存在,宇宙身处在一片黑暗中,人类也被暗中观察,或许我们只是某个超神的玩物。”
他们小时候,多少次聊过这些。
祝玫怀念,又觉得伤感,她喃喃地说了一句,“太阳也不过只是一颗晨星,从来没有所谓黎明,只有当我们觉醒的时候,天空才会破晓。”
谢衡听着祝玫的呢喃,他说,“人都是要死的。”
祝玫皱着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车到了殡仪馆,满目肃穆的黑与白。
谢衡刚要下车,祝玫忽然问,“谢衡,你敢看陶夕佳那两个孩子的眼睛吗?”
谢衡一怔,微微阖眼。孩子无辜的、纯真的眼睛,他们娇嫩可爱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打开了门,推门下车。
谢衡说,“别把我想的那么黑暗,我只是接受现实。”
祝玫也下了车,锁了车门,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隔着此岸和彼岸。
谢衡回身,祝玫站定。
两个人四目相对。
吹来年少的风。
他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
太多话要说。
可最终,欲说还休。
谢衡喉头一哽,咽下了所有的话。
因为牵涉刑事案件,家里亲戚在和讨债公司拉扯赔偿的事,所以拖到现在才办丧事。
来参加葬礼的人三三两两,没有太多的哭喊与悲伤。
陶夕佳看着很平静。
两个孩子惶恐地站在那里,家里的亲属们都在围着他们说话。
祝玫把白事封递了过去,陶夕佳接了过来。
祝玫问,“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你告诉我。”
陶夕佳说,“放心吧,我很坚强。”
坚强两个字,把泪水引到了祝玫的眼眶里。
她握着陶夕佳的手,冰冰凉凉的。
陶夕佳笑得凄然,她说,“早晚我也会下去陪他。”
祝玫抬眼看她,只看到了憔悴的面庞。
祝玫看向了谢衡,而谢衡躲闪了她投来的目光。
谢衡也递了两个信封过去,“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南子的。”
杨南真无颜面对陶夕佳。
陶夕佳握着那个信封,最后咬了咬唇,还是接下了,她轻声说,“我没有怪他,他也帮着出了不少力,让他不用愧疚。”
沈钰菲来了,她也听说了经过,说不出任何的话,递了白事封,手搭在陶夕佳肩膀上,只能说出两个字,“节哀。”
陶夕佳再也忍不住,抱着沈钰菲失声痛哭。
陶夕佳的妈妈走过来,两个孩子也跟了过来,抱在一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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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还有家里的亲戚朋友来,陶夕佳的公公婆婆被一句话勾起了悲伤,又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
祝玫心下凄然。
仪式准点开始,悲伤的哀乐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奏响。
如今都是一条龙服务,每一个环节都由主持人安排。
说起他的生平事迹,实在没有太多可记叙的。
大部分人都不过是普通人。
陶夕佳的丈夫今年三十五岁,曾经辉煌过,富有过,但如今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想起他们曾经的生活,陶夕佳又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看到妈妈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哀乐鸣奏。
直面一次死亡,就会发现人其实很脆弱。
人生没有任何机会重来。
祝玫在哀乐声里,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想起他们当初出车祸之后,两个人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一下子所有的真情实感全都涌上心头,祝玫也跟着落泪不止。
谢衡冷静地站在祝玫身边。
听她哭到抽噎,谢衡心中也是潮湿的。
他伸了手,想要搂过她的肩膀,但最后,手停留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说,“都会过去的。”
祝玫却拼命摇头,她问,“谢衡,如果你奶奶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为你难过?”
奶奶是最爱谢衡的人。
祝玫到现在还能记得他奶奶佝偻着背,却时常从口袋里掏出舍不得吃的糖。
谢衡拿了糖,会攒着,直到凑了两颗,一颗给自己,一颗给祝玫。
那时候,谢衡他爸还没有发达,他爸妈的感情一直不好。
他妈妈会时常同他奶奶吵架。
可那时候,谢衡是被奶奶疼爱的孩子。
谢衡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眉心。
他鼻子一酸,但最终仍然克制着说,“早晚我也要死。”
谢衡仰头,只能看到惨白的灯光。
也许奶奶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心疼他的挣扎,心疼他的无奈。如果她还在世……
陶夕佳的公公婆婆哭嚎着,旁边亲戚去拉他们。
陶夕佳抱着儿子,要去为棺材敲落钉子。
一家人一边痛哭哀嚎,一边继续着葬礼的程序。
祝玫看向谢衡,两个人都落泪了。
成年人,要哭一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阖棺。
送去火化。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