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珲看在眼里,与黎沐风对视了一眼。
看来周善民来的时间不长,但得罪的人却不少。
江总一行姗姗来迟,据副手说,兆荡区的区委书记瞿斌先前也邀请他,他刚刚从兆荡过来,路上有些堵。
虽然言语里不住地抱歉,但实际上,江总一行只待了四十分钟不到,又借口要去下一家客户那里看看,就匆匆走了。
周善民搞了这么大一出阵仗,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让他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对着黎沐风又发了一通火。
徐怀敬陪在旁边,趁着结束的时候,拉了招商局局长吕忻过去道,“吕局,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吕忻这人眼里只有主要领导,政协主席虽然也是四套班子,他却并不卖面子。
他对徐怀敬道,“徐主席,不好意思,那天晚上刚好有个接待,你有什么吩咐,我让我们得胜局长来。”
徐怀敬仍然是平和的态度,他说,“那也好,你跟小鲁说一下,具体我和他联系。”
叶墨珲看在眼里,表面上,却没什么表示。
吕忻见叶墨珲在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心虚。
他在这位新来的副区长面前碰了好几次钉子了。
上一次区政府常务会议上,通报了二季度的招商情况。
奚清松知道今年招商情况不佳,找借口又太没面子,所以不说什么。
江焘本就不喜欢他,对着他开炮,也在意料之中。
但江焘只是笼统地说了,完成情况不好,却也没说出个确切来。
可叶墨珲针对他,就让他有些费解了。
叶墨珲也不说别的,只是拿着前三年的报表,厚厚一沓,逐一问他,“去年同期,工业企业,存量规上企业还有1589家,三年前签约落地企业约定今年产税,是253家,加上这两年招引落地,两年内有一部分可以产税,这么算,今年存量工业企业产税应该至少在1800家以上,但上季度税收同比下降了12%,那就要将近1.6亿,这其中企业纳税额流失了多少?”
他一开口,吕忻就觉得背脊发凉。
虽然他说的是工业企业,跟工业局也有关系,但招商引资,是招商局的事情。
小主,
而叶墨珲居然一项一项跟他核对各项指标为何下降,税收为何不如预期,其实话里明里暗里都是示意,他当初数据造假。
这就玩得有些大了。
吕忻很是怀疑,是不是工业局的任雷明向叶墨珲打他小报告了。
这几年,每次涉及到这个问题,任雷明都要跟他争执一番。
任雷明不肯多报,但历年都是虚报的,如果按实报,数字会一下子下降很多,吕忻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他在原有基础上也虚报了不少,如果按实上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数据造假的责任,他也背不起啊。
说到底这些都是奚清松授意的,他怎么可能摊在台面上说?
奚清松当时就作壁上观,然而叶墨珲却是步步紧逼,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窟窿填上。
想到这里,吕忻就不敢看叶墨珲的眼睛。
要不是那天后来卫仆东说了两句打圆场的话过去了,他都下不来台。
吕忻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新来的常务了。
吕忻哪里知道,叶墨珲是因为财政没钱,开源节流都办不成,才在心里对他有怨气。
吕忻光顾着问区里伸手要钱,支付税收补贴,却根本不想,区里可用财力根本不足,税收全部补贴了,数字是好看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叶墨珲的烦心事,还不止这么一桩。
其实这几天他也憋着一肚子的火。
台星厂周边居民又去上访了,一个小小的化工厂,市里的支队来检查,都关停不了,他怎么可能舒心?
他也找过了赵峰,赵峰意思,和稀泥。
可是这次连市政府信访办都下了督查通知,要求尽快解决台星厂问题。
市长张迪宇对此,也有批示。
到底是涉及安全问题,那可是底线问题。
叶墨珲知道赵峰也有赵峰的难做,然而这稀泥总有没办法和下去的一天,他不愿意继续拖了,长痛不如短痛,叶墨珲决定快刀斩乱麻。
结束了接待,叶墨珲马不停蹄赶去台星厂。
路上,他就让陶树青通知安监局局长彭森源到现场,并让他现场解释无法关停的原因。
彭森源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关停了,他们厂还有很多订单没有完成,会影响周边化肥厂的生产,如果影响了化肥的生产,这边的农民又要闹。
总之,就是关不了。
叶墨珲问,“我就问你,它有没有安全隐患?”
彭森源顾左右言他道,“领导,这不光是安全隐患的问题,牵一发动全身,不关,居民会去上访,关了,工人和农户要去上访。”
叶墨珲盯着彭森源看,心想,你这么玩是吧?
好的很。
他把彭森源撂在一边,直接指挥区里的执法大队,到了台星厂门口,大手一挥,“封门。”
彭森源一脸懵逼。
他第一次知道,区领导还能干这事儿。
就算以前强势如胡大能,还要给他三分薄面呢。
叶墨珲却能这么不给脸,甚至直接打脸,他也是下不来台。
彭森源不下命令,其他人也不敢动。
叶墨珲想,今天就是立威的时候。
如果他的话说了不算,那么今后他也别想在渤江立足。
他这是要拿彭森源开刀,做给那些阳奉阴违的人看看,虽然他初来乍到,但他说话到底能不能算?!
叶墨珲就站在原地,给联络副市长秦赫川日常工作的副秘书长打电话。
秦赫川早就吩咐过这件事了,副秘书长汇报秦赫川之后,直接自己出马,带着市安监执法支队再度来了现场,又把台星厂给封了。
这下,台星厂的朱万利疯了。
江焘和彭森源也要疯了。
彭森源这天晚上,坐在饭局桌子上,对江焘说了白天叶墨珲来查封台星厂的事。
江焘道,“没这么个玩法的吧?”
朱万利一脸焦急道,“江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全厂现在60多号员工,我关停一天就损失好几十万。”
江焘点了点头,抽着烟,眯着眼睛道,“叶墨珲有点东西么?不就是让他们检查设备,停工整改么?等检验合格了,市里还能盯着不放?”
朱万利心里焦急万分,却赔着笑脸给江焘和彭森源二人倒酒。
朱万利端着分酒壶,对江焘道,“江区长,这事您是行家,您说让我怎么整改,我就怎么整改,整改到合格为止。”
江焘笑着听他给自己戴高帽子,笑了笑道,“现在可是叶区长分管这块工作。”
朱万利道,“领导,不是我说,部委下来的人就是死脑筋。我约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赏光。你说说看,这还怎么解决问题?所以我还是得把您请出来。”
江焘笑了笑道,“可现在他是常务,手上权力大的很呢,市里的安监支队也能叫得动,你想想他是什么背景?”
朱万利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领导你说是不是?他不给我面子可以,连您的面子他也不给吗?”
江焘想到这阵子,古城几个建设项目的尾款,叶墨珲压着迟迟不肯拨付,上次想要做的灯光工程也被否决了,心里很是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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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叶墨珲家里背景强硬,我人微言轻,怎么能比得上他呢?”
朱万利道,“领导,上面领导也实在太势利了。你为渤江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突然来了个空降,就把你的位置给顶了,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江焘抬了酒杯,同彭森源碰了碰,仰头一口喝下。
喝了酒,江焘将酒杯“嗒”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对彭森源道,“就算他在京城再呼风唤雨,到了渤江,也得按照渤江的规矩来不是?”
彭森源赔着笑脸说是,并道,“领导,现在渤江的规矩,不就是您定的规矩么?张主席去了市里,我们这些人,还是仰赖您啊。”
江焘笑了笑道,“好说。”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江焘朗声道,“进来。”
进来的人夹着公文包,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看到江焘,满脸堆笑地同江焘握手道,“领导,感谢你关照生意啊。”
江焘笑了笑道,“好说,介绍一下,这位是设备安全管理公司的施总,这位是台星危化品厂的朱老板,朱总。”
两个人握了手,都明白,事情有转机。
彭森源也认识这位施总,两边喝了一杯。
施总说,他们公司和市安监局的一家第三方鉴定公司有合作,只要朱万利给够了钱,就能拿到设备升级合格证。
江焘目光深幽,同朱万利碰了个杯道,“你们俩自己谈,一会儿我还有事。”
彭森源也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朱万利送了下来。
秘书五股股长魏芸倩在楼下候着江焘。
朱万利在江焘车的后备箱,放了一个箱子道,“特产,请领导尝尝。”
江焘抬了抬手,算是道谢。
江焘上了车,同彭森源道了别,又同朱万利抬了抬下巴,关上了车窗。
驾驶座上的魏芸倩问,“领导,今晚是去皇玺,还是回公寓?”
江焘道,“陆瑶呢?”
魏芸倩笑道,“早就吩咐她准备了。”
江焘舒了口气,道,“她还有点不懂规矩,你得好好教教她。”
魏芸倩应了声是,把红参茶递了过去,开车出发。
一顿饭的功夫,朱万利的台星厂,第二天就拿到了设备检验合格报告,顺利开工了。
叶墨珲看到那张合格报告,简直要气笑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互留脸面了。
朱万利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那么他或者送另一边脸过去,或者把朱万利打爆头以立威。
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枪打出头鸟,比朱万利更嚣张的是这家第三方机构,注册地在楚岭。
叶墨珲只是打了两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