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来了,我只会恨他……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没有怀孕,没有结婚……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应该出身。我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个容器。”
此时季微澜的安静,给了她倾吐的欲望。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了许多季微澜毫不了解,甚至从未想过的事实。
原来,一个孩子的诞生固然可喜可贺,却也会带来这样的痛苦?
从决定要一个孩子开始,当妈妈的就感受到了各种琐碎的伤害和窒息。
“不能吃西瓜,因为寒凉,不能吃蛋糕,要防妊娠高血糖……但是他们给我做的东西必须吃完,剩下一口就要唠叨,不吃好孩子就没有营养,就不会健康……”
“一个项目,我从头盯到尾,眼看就要签约了,必须回家。我不能劳累,不能操心,因为出现过流产征兆。他们在开庆功酒会的时候,我在家里听莫扎特……不能听我爱的摇滚,因为对胎教不好。”
“要保持适当的运动,生产才会顺利。所以我去小区里散步有问题吗?我怎么知道会突然破水?我这么一个成年人,在那里就像小孩尿裤子一样被一群人看着。我想赶紧走,腿却软得站不住……我想哭,他们却问我为什么不留在家里,问我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你知道住院待产时要插尿管吗?知道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打无痛针的感觉吗?知道生完孩子随时都可能漏尿吗?知道喂奶的时候被人围观,还要被点评奶水足不足,应该怎么按摩的感觉吗?”
“属于个人的隐私就这样全方位,无死角的都暴露了。到最后我麻木了,已经不在乎身边出现的人是男是女,他们只是一群晃动的影子,一堆无休无止的指令。我只是一个容器。自尊被打碎算什么,我还能躺在那里分泌乳汁就是有用的。”
季微澜听见响动,一回头就发现高洁支撑不住般跪倒在瓷砖上。
她赶紧过去把人扶到床边。也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床单被撤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
“昨晚又漏尿了。大概是喝了汤,比平时还难控制。”高洁面无表情地说,“床单我已经洗过了,床垫也用吹风机吹干了。要扣钱的话你尽管扣。”
“不要紧,有备用的。”季微澜打开柜子,取出高洁未曾注意过的换洗床单。
她将床重新铺好,让高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