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仓中粟米、麸糠皆为拱卫京都之用。”
“听闻这几日东府城来了百余家盐商,车马更是不计其数。”
“只用了十日,便将东府城仓内二十余万斛粟米运至了北徐。”
“另有麸糠十余万斛,布麻等日常补给更是不计数。”
“如此一来,不出月余,恐怕就要将东府仓搬空了。”
皇帝听后微微笑了笑。
“我看未必吧!”
“皇兄此言,可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呵呵呵,哪有什么内情。近年来我没能亲自到东府城巡查,皆因信任宏达罢了。”
“不过根据康长明前几日奏报,东府城内光是霉烂麸糠、粟米就有四十余万斛。”
“陈米压着新米,仓内早已放不下了!”
“‘仓内养硕鼠,洛口埋尸骨’。”
七殿下听后一愣,这样的童谣怎么能传到皇帝这了?
“怎么?你没听过这句童谣吗?”
七殿下急忙笑了笑:“童言无忌,皇兄又何必当真呢。”
说话间,二人扶着围栏继续走着,无意间朝下面的青石地面瞧了瞧,只见绿草青青,浅浅的草丛中时不时的爬过几个甲虫来。
“你瞧......”
皇帝抖着宽袖指了指。
“这石缝之中已有春意焕发,好一番生机啊!”
“看来朝廷里也该换一换天地了......”
皇帝说完,背着手进了勤政堂。
相比于北徐有了粮草接济,士气大增,雍州筑阳城的形势就没那么乐观了。
易琼心里虽不爽快,但终究还得奉令行事,于是骑着马出了城门,向西北方向进发,赶赴蔡阳郡。
送行的柳氏父子俩刚刚进城,便有将士来报。
“启禀刺史,西面郊外有大批敌军奔来!”
“什么?”
于是二人急忙跑到城墙上,朝西边望着。
只见尘土飞扬,一片拔树撼山之势。
西南、正西甚至西北方向都有敌军的大旗。
而筑阳城墙被砸破的几个洞刚刚修葺完毕,连泥土都没干透,这易琼刚走,索虏便掩杀过来了,也真是时候。
“父亲,易琼出城方向既是西北,恐怕他凶多吉少啊!”
柳庆远摇了摇头。
“生死由命,希望他能逃过此劫吧!”
“世华先生何在?”
柳庆远高声唤道。
“刺史唤我?”
一位三十多岁书生模样的人快步上前,低头拱手。
“先生免礼。”
柳庆远扬手示意。
“你也看到了,敌军已杀将过来,先生可否为我观测
一番,今日是何征兆啊?”
庾世华背着手,抬头张望了许久。
而后点了点头。
“未正之时,必有骤风至此。”
“刺史还需备足火矢,以应敌军!”
“哦?先生此言当真?”
“大战在即,在下不敢妄言!”
柳庆远听后捋了捋胡须。
“快去按先生所言准备!”
“得令!”
“记得再备些火油,待敌军临近城墙之时,以油烧之!”
“不必了!”
庾世华朗声说了句,而后再次上前拱手。
“先生还有事?”
柳庆远回身看了看他。
“刺史有所不知,骤风之后必有大难!”
“那火矢若用得当,可破敌军十之三四。”
“那......火矢之后,该当如何?”
父子二人愣着眼,很是不解。
“恕在下直言,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若刺史能听我一言,待敌军挣扎于火海之时,我军
可悉数躲避于各处。”
柳庆远听后皱了皱眉头,哪有那么厉害的天象,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有人如此卜象的。
要不是寡不敌众,今日也不会问他这一嘴。
要知道,这就等同于把全军将士的性命都压在了庾世华的预测上了,定要有些决心才行。
柳元举看着他父亲,等待着命令。
城外,隆隆声越来越近,柳庆远还是犹豫不决。
“父亲,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未正了,快下令吧!”
柳庆远再次看了看庾世华。
因为此时的柳庆远已经无路可选,索虏如此阵仗,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加之城内将士多有伤病,硬碰硬定不可取。
没想到啊,老了老了,还要面对这么难以抉择的情况。
只见柳庆远目光如炬,抚了抚庾世华的肩膀:“告诉各处钲人,待火矢放毕,以罐鼓为号,全军......撤到内城藏身!”
“得令!”
庾世华看了看手掌,露出一副苦闷之态。
作为当时的科学家,庾世华本应不问世事,一心向学,以钻研学术为己任,更别说用一己之长助长杀戮气焰了。
但与他父亲不同的是,庾世华常怀忠义怜悯之心,总想着为守城做些事情,平日里对百姓的所求所愿亦多有反馈。
而且他本是就雍州新野人,可数年来新野被索虏占据着,思乡而不能就,对索虏又怎能没有怨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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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他便回到了家中,备下荆棘条,等着向父亲请罪了。
话说元怿大军蜂拥而至,他们很会找地方,专门挑之前已被破坏的城墙攻打。
又竖起数个木棚,用以遮挡城墙上飞来的箭矢。
木棚下面,有十数个大汉抱着一杆粗壮的撞木,撞击着城墙的旧伤。
也许是队伍攻城攻的太激烈,亦或是筑阳城内的守军已心生畏惧,毫无抵挡之力,元怿看着将士们瞬间就冲到了城墙底下,好像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于是乎他定在马上,思量了起来。
“继先生何在?”
“小人在。”
继英侧身拱手示意。
“先生观此,可有话说?”
先前元怿说攻下筑阳后再迎接萧刺史来这跟萧综见面,继英还吃不准,并为此心生忐忑。
今日见眼前这形势,终于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额......我军势如破竹,小人自当恭贺州牧!”
元怿听后瞥着嘴转过了身去不说。
波图见状,也毫不留情,骑着马贴到了继英身旁。
“先生果然好眼力,只不过你这句恭贺,未免过于搪塞了些吧。”
“前番世子说先行攻下筑阳城,再议刺史与那萧综会面一事,我记得当时先生还心有不快,以至于萧刺史频频上书圣主,催促我等发兵。”
“怎么?如今形势大好,先生就改了口风吗?”
“额......”
继英朝着左右看了看,并未作声。
他波图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率兵打仗,胜与败跟我有什么关系了?
之前吃了苦头你们不舒服,现在得了势还要说这些话挖苦了。
元怿坐在马上,转过身子接过了话茬:“我闻先生有神机妙算之能,当前我军士气正盛,有以一当十勇,若先生是城内守军,该作何应对啊?”
果然不出所料,波图先是一番冷嘲热讽,元怿就跟着出起了难题。
看来要不给这二位展示下真本领,恐怕真会丢了萧刺史的脸面了。
于是继英眯眼观察了一番。
此时的北军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撞城墙和大门的那些人更是激动不已,毕竟元怿下过命令,谁先冲入城内就封赏谁,有这好事谁还顾得上头顶的箭矢了,再说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矢有木棚挡着,只是噼啪作响罢了。
“将军请看。”
继英扬起马鞭指了指南面的城墙。
“我军将士皆聚拢在城墙坍塌处,若......若乱石火
油倾泻而下,我军必受其困。”
元怿听后皱了皱眉,很是不屑。
“那依先生之见,我军当攻击何处呢?”
“额......我军当行仁义之战,列队攻击正门!”
“哦?”
“《司马法》有云:夫战之道,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
“我军出正义之师,收复破旧山河,当以君子之礼攻之!”
继英说完,拱手再拜。
元怿听后仰首大笑。
“哈......哈哈哈......”
“朽木呆鸡尔!”
元怿说完,斜着眼瞪着继英。
继英这一番如同戏言一样的谏言,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原本想着维护颜面,可终究是丢人丢到了老家。
于是他只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退了回去。
天色昏暗,东方有一大片黑压压的阴云呼啸而来。
北军和守城南军不得不多燃起些火把,才能互相看得清。
很快,新修的城墙再次被撞木攻破,北军借着缺口,便如流水一般涌入了外城。
外城城墙的望楼上,旗子晃得愈加厉害,好像要把旗子和望楼一起吹散才肯罢休。
元怿等人在大军后方,只听得战马嘶吼,身上的斗篷也膨胀成了一张张微型罗帐。
众人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头顶,只见适才的星月已被万丈深渊所吞噬,而那幽深之中,翻转着花白的旋涡,不知何时便会倾泻而下一般。
忽然,一匹战马脸上的面罩被掀开,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元怿的怀里。
“快护驾!”
波图大声叫喊着,可他的声音却显得那样微小,全然被突如其来的大风抵消了。
一通战鼓声响起,雨点儿般的火矢从天而降,几处城墙的破口处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北军或用铁盾抵挡,或以撞车遮蔽,什么遮挡都没有的,就只能用刀剑挥砍躲闪了。
五千弓弩手,十数轮击射,即便敌军有侥幸没中箭的,身上也少不了燃着的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