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蝉忽然愣住,脑海中仿佛很多年前埋下的种子,在此刻,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看着眼前那明媚柔美的面庞,一段记忆浮上心头。
十年光阴,不舍昼夜,记忆却依旧如新,阿翁就在那么一个阳光明媚的白日中,安安静静地离去,苍生黎民,举国哀痛,狄公故去,自有满朝文武,达官显贵,天潢甲胄尽皆到来吊唁,而李伏蝉的记忆里,公主身侧,确有一位少女,恭恭敬敬在阿翁灵堂之前叩拜,还曾安慰过自己,而那少女告诉自己,她叫婉平!
这一刻,李伏蝉看向笑意盈盈的上官瑶环,这才注意到她眼中的狡黠,原来,初次相见,眼前的人便已经认出了自己,还故作不知,调侃自己的俗套,李伏蝉无奈一笑,“你早认出了我!”
上官瑶环笑意不减,满是揶揄,“我只是想看看看,伏蝉何时,才能记起我!”
李伏蝉的心,忽如这漫漫河灯,随着水流上下起伏,纵是天下第一,也难抑止心头波澜,许久许久,非但不曾平静,反倒愈加汹涌,无奈笑道:“我见瑶环,面面如初,次次悸动,原是年少慕艾,心悦婉平,而不自知!”
上官瑶环眼底笑意不减,脸颊却开始晕起微微的红润,如盛开的睡莲,惹人喜爱,只是,上官瑶环明媚热烈,纵是害羞,那轻柔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李伏蝉一刻。
这一刻,两情相悦,各自倾心!
河水之畔,裴喜君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期盼着与心上人,双宿双飞,此生白头,而卢凌风看着满河花灯,愣愣出神,裴喜君见其神情,宠溺一笑,轻轻一碰,教导着他如何许愿,卢凌风不求诸鬼神,却也第一次许下了关于裴喜君的愿景。
而苏无名与费鸡师几人,坐在桥下,看着李伏蝉与上官瑶环,卢凌风与裴喜君,一边饮酒,一边低声调侃。
可李伏蝉与上官瑶环何等耳力,几人没羞没躁的谈论声如同在耳边高喊,两人目光一触,无奈一笑,只得走下桥,李伏蝉更是一屁股挤开了自家阿叔,与上官瑶环一同坐到了成乙身侧。
“阿兄,你等我给你数河灯啊!”李伏蝉笑的清朗,纵是成乙目不视物,却依然可以感受到身旁少年的温柔,“一个,两个,三个……”
李伏蝉数的极为认真,上官瑶环依偎一侧,亭亭玉立,如盛开的海棠,面容静谧,笑意绵柔,为李伏蝉仔细观察着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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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流水迢迢,灯满长河,一群年龄各异,身份参差的人,自天南海北,相聚一起,数着河灯,映着满天星辰,一时间,不知是天上星光灿烂,还是眼前之人明媚华彩,各人各态,却都熠熠生光!
听着耳旁为瞎子数河灯的李伏蝉,成乙低垂着头,无奈一笑,嘴里是不曾咽下的烈酒,这酒独特,是李伏蝉自制,温过之后,热辣刺喉,“我并不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起码我并不热爱自己的生命,自双目失明,剩余的五感如获神迹,我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初春花蕾含苞,那绽放一瞬,满是生命力的声音,晚秋山间长风清爽,空气中尽是从未感受过的木叶淡香,盛夏炽热难挡,可总有高山流水,清朗蝉鸣,冬日萧索寂静,却有雪花敲打屋檐的宁静,世间种种,总可抚慰人心!”
“但我清楚地明白,这世上的美好太多,可大都与我无关,那人吃人的一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可纵使活了下来,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是恶鬼,是亡魂,是罗刹,是夜叉,我们可以是任何可怕的东西,但我们都不再是人。”
“我无数次想过死亡,可总有两个人将我从地狱中拉回来,他们竭尽全力,只是希望我活着,自那以后,我即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我也总有了活下去的理由,爱他们所爱,忠他们所忠,成乙已非人,但可以是刀,是剑,是一切可以斩断阻碍的利器!”
“虽然,伏蝉在侧,总会令我,时常记起自己为人的那些日子,这世上,终归有我还留恋的啊!”
成乙自嘲笑笑,放下心头所有的心绪,静静听着身旁李伏蝉的絮絮叨叨,上官瑶环也时不时传来笑声,苏无名高声叫喊着再来一杯,磨去棱角的人终究放下了圆滑的外壳,老费勾着自己的肩膀笑的恣意,如同孩童一般欢乐,卢凌风陪着喜君低声许着心愿,美好的愿景传入成乙耳中,薛环划动着水流,推开一盏又一盏河灯,晚风轻轻,成乙那硬朗的面容忽然柔软下来,笑得从未有过的轻松,美酒入喉,烈火也化作暖流,冬至渐寒,不及人心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