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德赛克斯依然在笑:“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凯瑟琳。”
那种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感觉。
“我家境贫寒,能力也很差。”米尔德赛克斯两手一摊,“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希斯市。在我二十岁那年,我母亲带着我去往市政厅规划出来的农贸街贩卖蜂蜜,街上人很多,一个贵族模样的人嫌我母亲挡道,一脚踹翻了她的罐头。”
贵族们就对市政厅为平民提供专门场地的行为非常不满,一些沉不住气的纨绔子弟趁乱来到农贸市场,借机捣乱。
“母亲什么也没说,我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任何一个人肯为我们出头。没等到市监局的人赶来主持公道,我与母亲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农贸市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出村子。”
“母亲本来就疾病缠身,那一脚其实把她吓得不轻,没多久她就郁郁而终,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米尔德赛克斯看向有些刺眼的阳光。
“我没读过什么书,长相也有些缺陷,这么多年,我一直靠着那几块薄薄的田地和低保过活。我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帝国不需要我这种人的存在。你会理解吗,凯瑟琳·格林维尔?你应该无法理解吧,你生来就是顶级贵族,你的人生充满鲜花与掌声。哪怕你现在看似跌入谷底,但也还是可以随随便便拿出90万汉币来陪我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是无法理解的。”
凯瑟琳陷入了沉默,她当然知晓贵族与平民之间拿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皇室与贵族掌握了整个帝国的经济命脉,平民的一生都只不过是在为他们卖命。在巨大的信息差下,如米尔德赛克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无法得到提升自己的机会,无法找到改变阶层的途径,只能一辈子待在原地打转,麻木地度过不属于自己的一生。
“所以当阿格玛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拒绝呢?”米尔德赛克斯歪着头问,“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离开原点的集会,就算代价是无数人类的生命,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声:“我还打算好好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老爷们呢,你们骑在我们头上太久了,不知道蝼蚁也是会反抗的吧?”
所以他愿意让同类们去送死,只要最终能达成他深埋于心底的那个目的。
凯瑟琳为他的遭遇感到些许悲凉,但她并不认可米尔德赛克斯的做法。
“你是那么憎恨那些贵族,米尔德赛克斯。”她轻轻笑了,“但你最终和他们变得一模一样,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米尔德赛克斯得意的笑脸突然凝住了,他抓住栅栏的手开始用力,长满斑点的皮肤紧紧绷起,他变得和二十岁那时一样茫然。
“……那我该怎么做呢?”许久之后他问道。
一个离权力相去甚远的蝼蚁,要怎么做才能打破这个令人厌恶的桎梏呢?
“或许需要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吧。”凯瑟琳无意与他多说,格兰特好像回来了,她离开了柴房。
“什么都没有。”格兰特揉了揉眉心,他将猎枪取了下来,“那裂缝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麋鹿的麋鹿。我已经联系疾控中心了,那些看起来不大正常。”
凯瑟琳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我早就说了,什么都不会有的。”
格兰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刚刚接到通知,我的工资发下来了,所以我应该暂时不会走了。”
“那很好啊。”凯瑟琳轻快地说,她也马上就可以回塞勒姆了,“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所以,还有一个问题,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吗?”
格兰特将那身母亲花重金购买的西装重新郑重地穿好,有许多村民陆陆续续地朝院子赶来,他要为这场轰轰烈烈的魔神事件做最后的陈述,村庄也是时候要回归正轨了。
周遭的声浪越来越大,重获新生的村民们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大声地相互打着招呼,时不时笑骂两句。
格兰特被簇拥着往台上走去,他依然执拗地看着凯瑟琳。
“凯瑟琳。凯瑟琳·格林维尔。”凯瑟琳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
……
“无论如何,过往都已经无可更改。”
“……我唯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挫折之后,大部分人依然有机会继续同行。”
“而解决问题的方法永远在前面,不是吗?”
凯瑟琳猛地惊醒,逶迤的云影迎面朝她撞来。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格兰特铿锵有力的演讲,她感到一阵并不明显的晕眩。
凯瑟琳闭了闭眼睛,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跟路易斯一起踏上了返回塞勒姆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