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祁司南的背影很远很远,女孩被人一剑架在脖颈上。
拿剑的,是他的爹,他爹的身侧是随侍。爹的身后,是他的娘和娘的贴身婢女。
他记得第二天带着满腹伤心回家找娘时,爹告诉他,娘跟别人跑了。
让他永远也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娘。
他从此再也没见过娘,也恨极了像娘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
此刻,画卷将真相残忍地揭开,那个心间的女孩并没有死,正是他的师妹。
死的是娘和娘的婢女。
祁司南眼眶充血:“不,怎么会是这样的?”
温瑶玥展开下一幅画卷。
画中是芳华的及笄礼,宾客满棚,他也是其中一名宾客,正站在他二哥身旁。
所有人的脸相,被画得模糊成了背景,包括二哥。
唯独他,连额角的发丝都画得细致入微,谦和的五官,被阳光照射得透亮。
原来他在师妹的眼中,圣洁如谪仙。
祁司南难以置信地想起二哥带他参加师妹及笄礼的前一天晚上,二哥问他,如果要给女孩写一封情书,该怎么写?
他写了,写的时候,脑海里全都是那个死去的女孩。
情书写好,二哥请他在情书上落款。
想着是二哥的情书,二哥自己又不愿意落款姓名。于是他将山猫的脚印,按了上去。
他在及笄礼上的欢声笑语中,当时满心悲凉着女孩的惨死。
及笄礼散场后,他和二哥回去的途中,曲焰动手了,二哥为了救他,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痛苦叠加,无人倾诉。
二哥被安葬,他去祭扫头七,一只脖子上挂着小野猫挂件的母山猫,昏睡在二哥墓前。
他想起女孩曾经说过,亲人会变成动物来陪他。于是他将母山猫带回了家。
温瑶玥新展开的画中,正是尹芳华将一只母山猫抱在怀里,立在他二哥的墓前。
祁司南泪水不可思议地蓄在眼眶,所以,那只母山猫是芳华给他的,是芳华在安慰他。
“不,不,不。”祁司南低吟。
温瑶玥展开了下一幅画卷。
画中是祁司南隆重拜入南辰第一琴师门下的场景,所有人站着看祁司南跪下行认师大礼。
但在芳华的笔下,跪着的祁司南端庄俊逸,鹤立鸡群胜过任何一个站着的人。
整幅拜师画中,笑得最开心的,不是祁司南,不是南辰第一琴师,而是尹芳华。
祁司南盯着画卷,心阵阵绞痛。
他想起拜师后,刚进入尹家的时候,师妹笑靥如花,成日围着他转,时不时地弹凤求凰给他听。
他欣喜于师妹的声音和背影,与女孩一模一样。懊恼于师妹这么快把他二哥给忘了。二哥可是写了情书给师妹的啊。
师妹见他有些冷淡,便娇羞地送了他一只跛脚的野猫。他当时嫌弃无比,因为跛脚的野猫在山猫面前,不堪一击。
若没有记错,那跛脚的野猫脖子上,挂着一只大公山猫的挂件。
所有往事连成串地回忆起,祁司南震惊地意识到,他在二哥坟墓前收养的母山猫脖子上,也挂着一个挂件,是一只小野猫图样。
所以师妹将野猫送给他,其实是在告诉他,师妹以野猫自我比喻,意在表达心悦他。
师妹让母山猫身上带野猫挂件,意在提醒他,希望他心里能有师妹。
所以,师妹一直在对他表白。
还有师妹时不时弹的凤求凰,也是在表白他。
祁司南眼泪大颗滑落:“为什么没有直白的告诉我,为什么?”
温瑶玥道:“有一幅画是你爹拿着剑,架在尹芳华的脖子上。从那幅画后,尹芳华再也没有画过出现在你身后的画,说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你身后,你说是为什么呢?”
“是我爹,我爹拿剑威胁过师妹。所以师妹才没敢再出现在我身后吗?所以师妹才不敢直白的出说事实吗?”
“祁世子这般聪明,实在不需要问了。”
祁司南泪腺决堤,看着温瑶玥新展开的画,竟是一张镶金画像,闪着金粉的光感,足可见这幅画在师妹心中的分量。
画中的他跪在尹琴师面前,模样虔诚。
画的视野角度,是在屏风后面。
祁司南记得,那是他故意跟师父说他要娶师妹,其实他内心是在计划利用师妹算计曲怀枫。
然而这幅画,说明师妹当时听见了他的求娶。
所以每一次,师妹穿着男装跟着他出门,总是眉开眼笑的真正原因,是师妹身边有他。
在温瑶玥接下来展开的每一幅画中,有街角,有摊贩前,有茶楼,有戏院,场景繁多,然画中都是他故意将师妹引到曲怀枫面前后,他便潇洒离去的背影。
这些画的色彩全是暗淡的,昭示着主人心里的失落和难过。
祁司南呜咽出声,原来师妹是这般落寞看着他离开的。
他一直以为师妹的笑容,在面对曲怀枫时,也是那般灿烂。因为每当他再次出现在师妹面前时,师妹的笑容总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