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无穆与季秋不过仅仅只隔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而待到季秋的话语落下后,场面便随即陷入了沉默。
屋檐上的残存雨水,仍旧在‘哗啦哗啦’的滴落。
湿润的雾气,慢慢升腾。
至于赵无穆,此时胸膛几度起伏,不断的呼吸着。
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平复了心中心情:
“季先生参与了我赵氏的战争祭典,是我赵氏的客人,无穆不该与你动怒,抱歉。”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了方才的暴戾。
作为久居高位,素来伪善的封君,他本就不是什么愚笨之辈。
赵武王雍称他胆怯,懦弱...但无论如何,赵无穆总归还是有着几分可取之处的。
平平无奇,也要看和谁比。
微微的寒风将他的袖袍吹起,那柄黄金剑本来骇人的气势,也随之内敛了下去。
“但...”
他的语调稍稍升起:
“如今眼下的局面,是否应该要给我赵无穆一个交待?”
赵无穆双眸平静的注视着季秋:
“季先生。”
“我知道你参与战争祭典所提出的要求。”
“上将军赵五灵承诺为你寻大匠师铸剑,为此请了欧冶子出面,铸成了你手中这柄足以弑杀神血之王的神兵,此乃其一。”
“今日,你在不败古道,漫漫黄沙之间,将我赵氏雍王鼎取走,关于此点,我赵无穆作为赵氏王储,只作不见,此乃其二!”
“有此二点,再加上这一年余载的时间,我一直对你府上嘘寒问暖,礼遇有加,数此请阁下赴宴,我自认为,能与季先生称得上一声朋友。”
“我知晓,赵霓裳之子秦政,与先生你有过一年有余的师徒之缘。”
“可...”
“莫不成,我赵无穆费了偌大代价,请了你百家三圣出面,数载筹谋,才最终送葬了吾王,最后堂堂正正取回吾嫡父的传承,就不该了吗!”
这位赵氏嫡系的贵胃公子,一声愤满怒喝。
倒是叫季秋皱了皱眉。
他确实没有什么斩了赵无穆的理由。
而且此人说到底,即使脸上戴着一层面具,但在过去的一年里,对于他却始终秉承着拉拢的姿态,即使自己从来没有对此理会过。
哪怕他能够隐约感受到,赵无穆对于太阿剑有些眼热,但那也属于人之常情,季秋找不出来什么杀他的理由。
再加上,赵武王雍陨落,赵无穆登位,是鬼谷子与东君他们谋划好的,这些季秋都曾听庄周谈过。
贸然插入进去,若是横遭变数,未免会打乱了他们的谋划。
是以,季秋才会开口叫他退走,不欲过多搅乱此事。
当然,赵无穆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季秋也不介意一剑给他镇压,可偏偏其竟真的能够忍住,倒也算得上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这下子,却是不太好办了。
不过,也不难办。
因为,秦政是他的门生。
季秋虽自诩颇为讲理,可面临如此境况,他更多的倾向,还是会偏向秦政的。
毕竟话又说回来,你无穆君感到憋屈。
难道秦政对于这一切,包括之后的逆来顺受,沦为鱼肉,就是理所应当的么?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
北漠武王之言,如今语犹在耳。
自己握不住机缘,让其如风沙一般从掌缝中露出,又岂能是别人的错。
于是季秋表情一肃,就欲张口之时,
那后方,在一直横眉怒视着赵无穆的女子背后,本来跌坐于地的秦政,终于恢复了清醒之状。
他拍了拍玄衣上沾染的水渍,慢慢站起身来,看着模样,对于方才的一系列变故,并不是一无所知,未曾露出惊慌。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他刚刚睁眼的那一个瞬间。
在场凡是望向他的身影,哪怕是季秋,都不由心神恍忽了下。
轰隆!
他的脑海,只觉有一道雷霆划过。
紧接着冥冥之中,季秋好像看到了一头角峥嵘的幼龙轮廓,渐渐昂起了他的龙首。
烫金色的烙印,从他的眉心缓缓隐去。
但季秋敏锐的神魂,几乎当下就能有所察觉。
自己教授了一年多的弟子...
有些地方,貌似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赵无穆,他更是退后了一步,眼神一凝。
有那么一瞬间。
他...
好像看到了那如同红狮子一般,已是彻底陨落的父王赵雍的影子!
荒谬!
“秦政!”
压住了心中的几分惊意。
眼见着季秋并未开口,赵无穆深吸一口气,不愿继续耽搁,只一声肃喝:
“你既是季先生的弟子,他愿出面保你,我也没什么话讲。”
“再加上,你尚算我赵无穆的后辈,如非必要,我也不欲杀你。”
“看在你母赵霓裳的面上,将方才那一缕薪火传承交出,本君可既往不咎,这便离去,不再与你为难。”
“往后,你仍能作为秦国质子,继续居于此院之中,若有其他需求,本君一样可以满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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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然!”
赵无穆深吸一口气,眸中尽是寒意:
“你也未必能过的顺遂如意。”
“毕竟,那本就不是你该拥有的事物。”
他将一切的矛头,都对准了那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想要用‘大势’去越过不语的季秋,直接解决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赵无穆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是抓住了时机。
因为按照常理来讲,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怎能与他这种站在了赵国顶点的存在相抗?
更何况,还是一个寄人篱下多年的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