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冒着热气、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缓缓地倾倒进了萧景琰的口中。那温润的液体沿着他的喉咙流淌而下,仿佛一道清泉润泽着干涸已久的土地。随着口感清爽宜人的茶水逐渐流入,萧景琰原本紧绷的喉管也渐渐地松弛开来。而他内心深处最初积聚起来的那些熊熊怒火,就像是被这股清流轻轻冲刷过一般,不知不觉间竟然淡淡地平息了些许。
此时的萧景琰微微张开嘴巴,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梅长苏,缓声说道:“此次之事确已圆满解决,霓凰郡主对我的相助之恩铭记于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想来日后若有任何纷争与争斗,云南穆府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力挺于我。”
话至此处,萧景琰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那笑容之中透露出丝丝不屑之意。他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不远处的梅长苏,紧接着再次开口道:“哼!这想必便是你一直以来处心积虑想要达成的目的吧。”
梅长苏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满脸嘲讽之色的昔日好友,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想当年,他们曾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然而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境地,面对萧景琰如此尖刻地质问,他的心中不禁充满了无尽的酸楚和不甘。可是梅长苏心里很清楚,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林殊了。为了能够实现深埋心底多年的宏伟目标,哪怕遭受再多的误解与屈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于是,梅长苏紧紧地咬着牙关,强忍着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平淡如水。他缓缓地抬起眼眸,目光直直地落在萧景琰身上,用一种看似平静却暗藏波涛汹涌的语气向其询问道:“听靖王殿下这一番话的意思,莫非此事竟是苏某蓄意谋划、刻意而为不成?”
此时的靖王正悠然自得地端起一杯香茗,轻抿一口后将茶杯轻轻放下。他侧耳倾听着梅长苏的问话,然而却连头都未曾抬起,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口回应道:“本王可从未如此言说,但本王所关注的仅仅是最终呈现出的这般结局,不知此等局面是否能令先生您感到心满意足、志得意满呢?”
听到这话,梅长苏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难以宣泄。萧景琰的这番质问犹如一把锐利无比的尖刀,无情地在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穿刺着。他微微颤抖着嘴唇,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无奈之下,他只得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然后以同样冷淡的口吻对萧景琰说道:“那么依殿下之见,苏某究竟该不该为此而志得意满呢?”
面对梅长苏的反问,萧景琰仿若未闻一般,毫无反应。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如炬,直直地凝视着梅长苏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庞。他的神情异常严肃,一字一句地对梅长苏说道:“不论当初郡主身陷险境之时,先生您曾给出过怎样的暗示或提醒,本王也深知先生想要确保郡主万无一失实非易事。
同样,对于先生您在瞬间展现出的随机应变能力以及周详缜密的安排部署,本王确实深感钦佩。但我想提醒先生的是,此类情形如再有发生,应早知会于我,我既不想郡主这等忠良之辈,被朝中奸佞构陷,也不想先生你,把他们铺做我进阶的路石。”
梅长苏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聆听着萧景琰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然而,当对方终于停歇下来时,他的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且不屑的冷笑。
此刻,梅长苏的内心深处正暗自思忖着:“若是此时站在我面前之人换作萧景凡,想必他绝不会说出如此愚笨之语。那个小子太过聪慧狡黠,深谙权衡利弊之道,凡事皆能谋定而后动。反观眼前这位所谓的‘勇士’,也难怪誉王会给予其‘头脑简单、行事鲁莽、只顾眼前利益而不顾后果’这般贴切的评价,如此莽撞之徒,实难堪大任啊!”
尽管心中对萧景琰充满了鄙夷,但面对当下错综复杂的局势,梅长苏不禁感到一阵无奈与苦涩。放眼整个大梁朝廷,在梁帝膝下的诸多皇子当中,誉王萧景桓无疑是最为肖似其父皇之人——刻薄寡恩、自私自利,只能与之共同承受艰难困苦,绝不可能与其共享荣华富贵;至于萧景凡,此子不仅机敏过人、智谋深远,更是善于拿捏人心、操纵权术,尤其是在各种利益交换之间游刃有余。正因如此,梅长苏实在无法安心地将自身全部的期望都寄托于萧景凡一人身上,毕竟以这小子的心性和手段,倘若他日价码足够诱人,难保他不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出卖殆尽。
“罢了,既然这条路是我自己所选,哪怕前方荆棘密布、苦难重重,我也必须咬牙坚持走下去……”
梅长苏微微仰起头,望着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头的烦闷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一般。随后,他慢慢地合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平息内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思绪,但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却如同蛛丝一般缠绕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片刻之后,梅长苏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无奈。他转过身去,脚步略显沉重地朝着茶室的长廊走去。当他终于站定在长廊处时,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一幅美丽而又神秘的画卷。然而,此时的梅长苏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只是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眼神空洞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