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又是几日光景。
眼见离着八月中秋不远,刚刚从贾母寿诞当中平静下来的大观园,便又紧锣密鼓张灯结彩的装扮起来。
因薛宝钗惯爱素净,故此蘅芜院倒是个特例。
只是院子里虽然清净,宝钗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自从那日分析出梅家对荣国府心存排斥,一旦王夫人收宝琴做干女儿,必然会让二房陷入左右为难之境,薛姨妈便整日里忧愁不已,几乎都快要坐下病来了。
宝钗又何尝不是左右为难?
她并非是不念情分的人,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断不会眼睁睁看薛蝌、宝琴往死胡同里钻。
可世上哪有这许多两难自解的法子?
而相比于宝琴和梅家的联姻,自家与荣国府关系显然要重要许多——虽然二房和荣国府往来不多,但同样也要仰仗荣国府和王家的势力庇佑。
故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坐视不理。
而就在昨天,梅家着急忙慌的差人送了对月贴来,定于九月十二迎娶宝琴过门。
同样是在昨天,王夫人问明宝琴的意思之后,也定在中秋当日要收她做干女儿。
事情至此已经再无从转圜,也就到了该正式挑破的时候了!
却说这日一早。
薛宝钗在莺儿的服侍下梳好妆容,又对镜呆坐了片刻,这才长叹一声,起身道:“走吧,再不过去,蝌哥儿就该等急了。”
主仆两个就此出了堂屋,便听院门外传来一阵阵银铃似的欢笑,原来是史湘云正在门前的空地上,教宝琴骑那劳什子的自行车。
眼见宝姐姐从院里出来,宝琴忙喊丫鬟扶住前后,骑在车上笑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若是要去清堂茅舍给伯母请安,就捎上我一个!”
“我是去见你哥哥。”
薛宝钗回了一句,见宝琴跃跃欲试的,立刻又补了句:“是有正经事儿要商量——你们两个要真是闲得慌,不妨到三妹妹院里讨杯茶吃,她前阵子按古法炮制的菊花茶已经成了,你们去尝尝鲜,若味道好,不妨给我也捎些回来。”
宝琴听说是‘正事’,心知必是和自己亲事有关,故此也没敢再纠缠,大咧咧拍了拍后座,招呼道:“云姐姐快上来,我驮着你去秋爽斋找三姐姐吃茶!”
她那嗓音奶声奶气的,偏行事爽利不下湘云,这等反差时常惹得人忍俊不禁。
史湘云上前一把抽在她臀后,没好气道:“你自己还骑不稳呢,倒就敢驼人了——快下来,我驮着你去还差不多。”
宝琴捂着屁股吐了吐丁香小舌,用脚尖点地直接滑到了后座上,又拍着车座连声催促:“那姐姐就骑快些,看咱们多久能到!”
“那你坐稳了!”
湘云也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听了她的撺掇立刻欣然答应,仗着身高腿长直接跨上自行车,足下发力便驮着宝琴蹿了出去。
任凭宝钗追在后面叮咛她们慢些,两人也只充耳不闻,留下一地欢快活泼的大呼小叫,转眼的功夫便去的远了。
“你们瞧这两个丫头,哪里像是待嫁的样子?”
薛宝钗无奈摇头,催着两人的丫鬟们赶紧跟过去,然后也便领着莺儿去了前院某处偏厅。
薛蝌早已经在偏厅恭候多时。
等姐弟两个见礼之后,宝钗便板起脸问:“昨儿梅家下了对月贴?”
“姐姐听伯母说了?”
薛蝌见姐姐如此严肃,只当她是不满梅家的态度,于是忙道:“我打听着梅家老太太身子骨还算使得,就是一天比一天糊涂了,所以梅家才想趁老人家还算清醒的时候,让她亲眼见证一下孙辈的婚事,倒不是为了什么冲喜。”
“这倒罢了。”
宝钗的面色却没有丝毫缓和,双目直勾勾盯着薛蝌道:“如今有件事情,还要伱先跟我说了实话,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薛蝌听这话有些不对,忙规规矩矩的起身,拱手道:“姐姐只管问就是了,我对姐姐哪敢有半分欺瞒?”
他这话倒并非虚言,比起性格绵软,又对子侄辈一贯骄纵溺爱的薛姨妈,宝钗这个堂姐的威慑力反而要大上许多。
“哼~”
宝钗轻哼一声,板着脸道:“你不敢瞒我,倒就敢欺瞒你伯母了?错非是昨儿我顺嘴多打听了几句,只怕祸事临头还不自知!你老实告诉我,梅家之所以催着咱们搬出去,又要求婚事一切从简,是不是因为不想和荣国府扯上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