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忠昨儿显是一夜未睡,如今瞧着愈发的颓唐,看都不敢看红光满面的邢氏一眼,垂着头嗫嚅将已经事发的情况说了,又哀求邢氏把那七百两银子吐出来了事。
谁知邢氏竟翻脸不认人,当着他的面否认道:“什么七百两、八百两的,哥哥昨儿莫不是喝糊涂了?”
“你!”
邢忠霍然抬头,盯着邢氏颤声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分明就是你和大老爷……”
“哥哥!”
邢氏截断了他的话茬,正色道:“大老爷在佛堂里祈福呢,几曾见过你?又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银子?!”
“是、是是是是……似你替特说的!”
邢忠惊慌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却急忙把舌头上的血水吮去,竭力指证道:“银子是我二十七送来的,也是你当面点收的!”
邢氏板着脸反问:“哥哥说这话可又凭证?可有人证?可有借据?”
一连三个问题,直问的邢忠大汗淋漓哑口无言。
正忍不住要吐出几句粗鄙之语,却冷不防被焦顺一把薅住了脖领子,用力将他掼到了地上,指桑骂槐的道:“我实是看着往日情分,才发了这样的善心,却不想竟就撞见你们这等狼性狗肺的东西!”
说着,他沉着脸威胁道:“旁的我也懒得再问,这月十五之前,你拿一千三百两银子出来,把这亏空补上还则罢了,若是少了一文钱,咱们便去顺天府辩个是非曲直!”
邢忠刚鼓起些勇气,这登时就又颓了。
一味的向焦顺讨饶,又哀求邢氏。
然而邢氏半句不认,只说是与自己全无相干,甚至喊来了仆妇,摆出关门送客的架势。
邢忠失魂落魄的离了后宅,待要再跟焦顺分辩几句,不想这焦大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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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忠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好久才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脚步回到了家中。
把事情跟妻子一说,邢妻登时也慌了手脚,直埋怨当初就不该错信姑奶奶,甚至压根就不该来京城!
邢忠被说了几句,也有些恼了,遂瞪眼反驳:“先前拿钱买宅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嫌贪的少了,不好踅摸么?”
说起这宅子来,邢忠突然一跳三尺高,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邢妻被唬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急忙追出去拦下,又喊着请左邻右舍帮着请大夫。
“你拦我做什么?!”
邢忠却急了,骂道:“我是要去请中人,赶紧把那宅子挂牌发卖,好歹咱们先凑个五六百两出来,还上一部分才好请人家宽限时日!”
邢妻一听这话,当下也不拦着了,紧跟着邢忠去了专司买卖宅邸的牙行。
那曾想他们领着牙行的人,寻到自家新买的宅院,准备实地勘探一番时,却见那大门上竟贴了官府的封条。
邢忠当时都傻了,还是邢妻催促着,才又跑去县衙追问究竟,足花了五两银子疏通,这才晓得那宅子竟涉及一场争产的官司。
那攥着房契的事主因觉得胜算不大,竟谎称是要去外地做官,又买通了左右邻居帮着哄骗,把这宅子卖给了邢忠。
如今事情发了,他两个兄弟告到县衙里,所以才有差人登门贴了封条。
那门吏还宽慰邢忠,说这样的事儿只要肯使银子走关系,三五个月这宅子就能判下来,里外里也亏不了多少。
邢忠听了这话,却彻底的傻了眼。
他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可使,又哪里有三五个月时间可等?!
如今宅子轻易动不得,手上只剩下焦顺刚给的两百多两银子——可他总不能拿人家刚给的银子当诚意,求人家焦大爷宽限一二吧?
真要是这样,只怕非被啐出来不可!
邢忠一时仿似被抽去了筋骨,全靠妻子拖死狗似的拉扯,才好容易回到家中。
他夫妇两个枯坐家中,几乎一夜愁白了头。
却不知这件事情,竟也在一夜之间传到了荣国府里,乃至传到了邢岫烟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