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禾置若罔闻,冷笑道,“你是不喜欢陛下吧?为了这份怨恨,甚至敢犯下欺君之罪,只是为了没有和他的子嗣?”
曹蘅摇摇头,沉默不语。
晏清禾见她如此,眼中透露出疲惫的神情,叹息道,“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你。”
室内静默良久后,曹蘅挣扎再三,才缓缓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母亲早逝,父亲薄情,是天道强加给我的;出众的诗文,才女的贤名,是世人强加给我的;被迫入宫,侍奉帝王,更是我父亲的愿望……以上种种,我没有能力反抗,可是子嗣一事,总该由我自己做主。”
她之所以避孕,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想有孩子,仅此而已——这是她唯一能选择的对这个世界的反抗。
晏清禾愣了一下,她早该想到的——眼前这个曾经以才学而名冠京城的女子,怎么可能甘心愿意一辈子浑浑噩噩地做一只听话的金丝雀。
晏清禾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该知道,就连子嗣一事,你我也做不了主。入宫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全都被献祭给了皇权,所谓恩宠和子嗣,不过是在宫中度过余生的理由罢了。
曹蘅终于抬起头,泪光涟涟,自嘲道,“是啊。东西六宫是划分好的囚笼,一个个女人像金丝雀一样困守在这里,却还要沾沾自喜;皇帝每晚认真挑选着绿头牌,就像是众人光着身子躺成一排等着被宠幸,选中的人得意洋洋地去侍寝,却不知道自己就像是菜场上挂成一排的猪肉一样。什么恩宠,什么子嗣!难道得到了它们,我就要叩谢天恩吗?难道得到了它们,就能摆脱我这被宫墙囚禁、被皇权压抑的后半生吗?”
晏清禾闻此话语,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只得仰面而视。曹蘅说的,自己曾经何尝就没有想过呢?只不过更可悲的是,自己从十岁回到京城的那年,就被圈浸在权力的染缸中,渐渐地被同化了。
她回复曹蘅、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有时活的太通透,未必是件好事。”
曹蘅苦笑道,“难道娘娘装傻,就能当着一切没有发生、就能假装自己很开心吗?”
“就是为了这个?难道尊严比性命还重要吗?”
曹蘅悲凉得笑出了声,“所以我隐瞒了真相,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只不过……我比较倒霉罢了。不仅连累了挚友,还被皇帝发现了。除了对你,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是恨,往后余生,连你这个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
晏清禾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语,不知在作何感想。半晌过后,她才开口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就去怨恨你、仇视你?曹蘅,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些。”
先是惊讶,转而理解,最后再是苦笑,曹蘅哽咽道,
“即使你不怪我,我以后也没有颜面去面对你了。何况,陛下此番震怒,我恐怕时日无多了。要是他想杀母留子,我希望那个母亲是你——”
晏清禾对她的后半句置若罔闻,只是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意,淡淡道,“那可不巧,你不想见我,却不知往后日日都要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