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9下:入翰林归识路径,痴丫头匍匐佛前

郑准还吃她吓了一跳,道:“没什的,可是夫人有吩咐?”阿萝撅嘴道:“人骑人,马骑马!没吩咐便不能寻你说话么?”郑准一笑,道:“此其非彼骑!男女有别,内外异法。若无事体,平安也不敢往见姊姊!”阿萝瘪嘴道:“你呀便是胆小!来,咱们也迎佛骨去!”便过来扯郑准的手,郑准触了蛇似的一弹,急避道:“姊姊,此非礼!”阿萝也红了脸,道:“那你去不去么?”

“夫人身边无人,如何去得?”

“如何去不得?夫人是有孩儿在身,又不是有孩儿在床,又不是孩儿!不过半日便回来了!”

郑准见她说得疯疯道道的,便道:“恕郑准不敢从命!”阿萝迫一步道:“你真个不随我去?”郑准摇头道:“不去!”阿萝道:“为什呢?”郑准道:“不屑去!枯朽之骨,凶秽之馀,避之犹恐不及!”阿萝道:“我想去!”身子又逼了过来。郑准便不说话,折身便走。阿萝将脚一跺,道:“也不需你,我自己去!”郑准也不管,他可不呆傻,阿萝可不是先生的婢女而是先生的妾妇,她又大剌剌的,没有分寸,惹出嫌话来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阿萝肚里有气,脚下生劲,真个就走了出来。到了街上,天色虽未大明,却都处都是人,老女老小,成群结队,喃的喃,笑的笑,嚷的嚷,跳的跳,热闹极了,胆子便愈发大了。走出不远,看见一架板舆抬过来一个官样的老夫人,从着不少执梃、捧香的男女,便随了过去。人也不怪,一来见她生养得好,笑得又亲切;二来今日是佛生日,佛骨进城,主家一早就吩咐了,不许生事作恶。出了坊,街面上的人愈发多了,香烟缭绕,乐声时至,朦朦昧昧,直似登了仙境。

板舆向西后又折向北,天色大明时,也不知走到哪里了。香烟不显,乐声不断,人稠得使勺子也搅不动。老夫人发了焦,前面执棒的小厮便敲起人脑勺来:“瞎眼了,敢遮门下相公叔祖母的道!”打得人脑袋做木鱼响,人做鬼叫,血做水流。阿萝也唬了一跳,门下相公她是知道的,却随得愈发紧了。捱了一会,便望见了一角红墙,很高,大概便是皇宫了!心里正欢着,前面却起了喝:“右街戒严,敢阑入者格杀勿论!”百姓都住了脚,街口拦了栅栏,有明刀亮甲的军汉把着。板舆却直接过去了,两边嚷了一些话,栅栏竟开了。

阿萝眼睛望着东边的皇城,随着板舆进了西边的颁政坊,坊门口便有人候着,就将板舆抬上了东北角的鼓楼前。老夫人下了舆,小厮和婢女就往下走,阿萝也不敢不走,转着眼好不看了一回,开远街上并没有百姓,两边佛幢佛幡间站的都是军汉,一边叠着站三层,皇城一端大概便是安福门,门下站着好些和尚,后面着紫的、着绯的连了片,真个人骑人,伙骑伙。门上旗幡幢盖什的花朵似的凑着,很是好看,最高那面旗子上绣的像是龙,说不定天子就站在那里了!她才下了坊墙下来,便听到上面有人在喊“到了!到了”,她便仰着脸望着笑,晨光照在她脸上,好像佛骨也照在她脸上,她内心的欢愉便满溢开来,泪水也出来了,突然她想起了郑准,泪水便涌得更厉害了。

“陛下,佛骨入开远门了。”韩文约在懿宗身后轻唤了一声,他今天的精气神都看着不错。刘行深伺候在左,后面是枢密使严遵美、杨复璟,宣徽使张泰、西门匡范。嫔妃、皇子、公主等也凭着墙张望着。

懿宗点了头,手上数着珠子,面目和祥,气态沉静,大有佛意。在他的位置可以望见西边的开远门,眼未着色,妙音已至,鼓乐低鸣,梵歌高唱。金吾仪仗庄严前引,六宫信女漫撒香花。缁黄披袈前后追随,紫衣天使左右捧侍。七宝香舆来和风,九层金塔引朝光,白玉为床莲千瓣,琉璃为罩光万缕!

“终于到了!”

七岁的寿王李杰唤了一声,城墙太高,他和他四岁大的同母弟睦王李倚一样被一个身长年长的宫人抱在怀里,这可不自在,恼得他时不时便要踢踹下地。他属火猪,他五哥属水马,往常都不得安静,更何况是今日这种热闹法,可是怪得很,他五哥今天木讷得很,似失了魂,喊着不应,推着不行,也不知如何了!这时,他又踹着下了地,扯了扯李俨,手在其他几个兄长屁股上飞快拍过,也不只他几个兄长的屁股,宦官的、宫女的、嫔妃的,但他所路过的,他的手便一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