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
高浔问道。黄碣道:“当是恐惊了众!”高浔点头道:“也是,这乱起来,不战便败了!”黄碣道:“都吃都护算着了,既恐惊了众,则必出兵往迎!”高浔道:“我觇觇去!”在城墙拐角候了一会,果然就听到了大队人马赴出来的响动,很快就有一面李字旗扯了出来,大约两千骑过后,一面杨字大旗竟又扯出两千骑。过后便是一面范字大旗,随着的士卒当有五千之数,队列齐整,都着了甲,看来是范昵些所押南诏精兵,江北这场杀将恶得很!
估着南诏军已赴出十四五里路时,高浔与黄碣便开始行动了,黄碣将了半都人便往北城门里撞,一边使鞭子乱抽,一边用蛮语大吼道:“躲开!躲开!唐家已杀至!”一时门里门外便起了乱。高浔在后面便拔刀喊起杀来,蛮人听了汉声,再见着了血,闻着了腥,便都没头的往城门里乱挤。黄碣冷不妨的对拦过来的蛮校拔了剑,蛮兵还不知所以,攥着枪要搠又不敢搠。黄碣蛮语大声喝斥道:“还愣着什的,合门——合门!”不动的,剑又砍了过去。蛮兵已昏了头,便去堵门,一时是蛮嚷蛮,蛮杀蛮,乱得沸麻也似。黄碣便分出几伙人马去烧武库,去往县衙左近纵火,去往左近各坊大呼杀蛮。
高浔押着半都兵将人群杀得乱了,放火烧了几堆稻谷,便往桥头去。范昵些在桥北留了一千兵,这厮们看见城下起了噪,接着又起了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见有兵过来流矢使人来问,高浔迎着便是一刀搠了过去,紧着便在桥头拦下了一辆牛车,搠翻人,断了辕,火把往车后一丢,杂着草杆的稻谷一下子便扑出火来,吃江风一扇,很快就变做了一车火。一车连两车,眨眼就是半桥火。桥北的知道是起了乱,流矢分人上桥,却又吃箭射住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差人往前面报去。
这时南诏安南都护范昵些已是与高骈两阵对圆了,他自押四千步军居中,李浸龙押一千骑居左,李波龙押一千骑居右,杨缙思(南诏善阐节度使杨缉思之弟)押两千骑居后。在他们身后,还散站着两千多围过来的割稻兵,人还在不断的围过来。而对面那高字大旗下,不过三千军,排前面的大概便是忠武黄头军。才过来时,这厮们便列着方阵在候着了,李家两兄弟要向前突,吃他勒住了。以寡敌众,不惶恐逃窜,必有他谋!
李浸龙又踢马过来了,嚷道:“都统,草长伏虎,时长生变,何不速战?”说的是汉家官话,也只有说汉家官话两人才听得明白。不仅如此,两人的衣袍甲胄也大体与汉家相似,底下士卒倒还是蛮家模样,多有赤脚的。范昵些道:“大龙郎,前头果是高骈,则此必有诈!岂有堂堂都护只将三千人行者?”李浸龙道:“这便是诈!”平畴四阔的,耍得出什诈来!范昵些点了点头,道:“且试他一试!”便踢马出阵相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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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骈便也踢马出阵,白马银鞍,紫袍金甲,熠耀生辉。这边也是紫袍彩甲,金羁锦鞯,只是胯下赤马要矮短不少,其实他还骑的不是正经滇马,正经滇马还要小上一品半阶的。范昵些道:“本都统早年留学成都,惯听蜀人称道威武高司徒平刘辟之事,心甚慕之,恨不能为其牵马执镫。公若果是司徒嫡孙,昵些愿退避三舍,以展敬意!”高骈朗声笑道:“能知贤慕贤,则远乎夷狄矣!”范昵些道:“闻高都护早年曾于宣宗皇帝御下,一箭射落双雕,公若果是,何不试射云中鹞鹰?”高骈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禽鸟可多,小的因稻而来,大的因小的而来,少说也在二十只以上。
“好,老夫且试一回!”
高骈应着取了雕弓在手。范昵些道:“射大者!”高骈道:“大者可高!”声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弦响,那箭便嗖地钻上了天,晃眼的正寻箭时,云中那只乌黑的鹞鹰已在往下坠了。一时,身后诸军都大声嚷噪起来。范昵些一时愣住了。高骈道:“你射得下来,也不须退!”范昵些应了,取了画弓在手,仰天瞄看之际,突地将弓下转,便朝高骈射了过去,兵不厌诈!高骈不提妨,梁缵的眼睛也巴在天上。箭便钉在了左边护心镜上,高骈低伏身勒马便走。范昵些又追了一箭,随即掏出红旗左右展了展,紧着,李浸龙、李波龙便叫噪踢动了马,两千滇骑一齐豕突,向唐军两侧贯过去。同时步兵也挺枪上压,不动的只是杨缙思一部。
范昵些正转着肩挥刀呼嚷时,猛听得一声尖啸的箭声,啪地一声,两块护心镜中间便钉上了一支箭,甲穿透了,是破甲箭,痛疼随即发作,他流矢前倾抓住了马鬃。箭是郎幼复射的,论射术天下诸镇也鲜有及得昭义的。敌骑入了射程,两都昭义兵便一起拽满了弓,郎幼复、马爽嚷着将旗一挥,两千支箭即时扑起,头顶便过鸦似的一黑,紧着便坠若冰霰,啪啪啪咬了下去,人马便惨声涌起,转蓬似的栽跌。李浸龙、李波龙正挥槊遮箭时节,突然马就在往下跌了,不是中箭,而是地陷了。
“有陷坑!”
嚷了一声,后面的根本就勒不住,都滚珠似的往下跌。这些拒马坑并没有费高骈多少事,使俘虏挖的,稻田松软,很快就挖了下去,四角扯上几根绳,铺上稻草便成了。范昵些的箭其实也没有伤到他,急忙回阵是要诱敌,现在一切都算中,除了胸口的这支冷箭。师直为壮,他能感受众将士对南诏的愤怒。
范昵些马勒住了,大旗却还是向前压着,此时若退,必然溃败。南诏的将士见他还稳坐在鞍子上,便也继续呜呜喳喳地向前赴。黄头军不喊不嚷,虎着目,缓着气,前面刀盾,后面枪箭,排得如墙似堵。张贯立在这个小方阵的正中,座下是赤黄花马,身上是赤绦铁甲,膝上横槊,手上横刀,脸上映日,头上旗招,俨然如塑。当蛮兵进入射程时,他大吼着举起了腰刀:“注弓——拽!”身侧秉旗将摇动令旗,几百张弓便矻矻作响,个个拽出满月来。
“射!”